[Unlight]0019

April 16, 2012

里茲(Riesz)親吻他的時候,只說了一句話:『很懷念麼?』

當時的他看著眼前年輕的容顏,一股酸楚漫漶上心頭。他平淡(但誠摯)地回答:『非常。』



I Can’t Even Say I Loved You(伯/里)




里茲帶來現世的記憶並不多,但還依稀記得自己在連隊時的後輩們。相距他太過遙遠的晚輩他並不認識,如艾伯李斯特(Evarist)、艾依查庫(Izac)或者阿貝爾(Abel)。生前相熟到剛被聖女之子喚醒時便向他搭話的弗雷特里西(Friedrich)說道:『你得相信自己是個老人。』當時他毫無惡意地反問:『那為甚麼你們看來比我還要老?』站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語的伯恩哈德(Bernhard)抬眼望著他,連弗雷特里西都沉默了下來,他才意識到這不是個好問題。

大概是自己還很年輕時就死了吧。里茲事後這麼想道。他認識弗雷特里西與伯恩哈德這對雙子,但也僅止于知道自己認識他們而已。還有,自己曾經是連隊史上最年輕的王牌,這點亦是經由弗雷特里西的轉述,(與其說轉述,不如說某次與雙子們出任務時,打頭陣的他解決敵人後被一邊晾著沒事的弗雷特里西吹口哨,“喲,連隊的王牌”,他才知道這麼一段往事。)實際上他對與雙子們曾經的互動也記不太清,然而相處下來,不多不少有些記憶模模糊糊地想了起來。

可能性格也還沒明確,畢竟剛甦醒時幾乎是一張白紙,僅有的一些感覺、一些畫面,還有江山難改的個性帶來了一點碎末。不過里茲並未查覺,當年身為王牌的驕氣就像身體內的火焰,氣燄高漲時就像要灼傷人一般,帶著炫目的光芒讓人不可逼視。

弗雷特里西鬱悶的時候會找他抽菸,理由是向他“借個火”。通常他們會一路打打鬧鬧到中庭,然後坐下,喝著一人一手抱著的好幾罐啤酒,交錯著幫對方點菸,當然,弗雷特里西從不帶火。他總是笑著說有里茲就萬事足矣,晴天烤肉雨天升火,想必現在依然是聖女之子麾下不可缺少的「王牌」。

里茲認為自己生前與弗雷特里西的關係差不多就是這樣了。他也不過問。大致也明白某隻弗雷特里西口中的小狗常問些讓他無所適從的問題,讓他顧慮著應不應當回答,所以才找他抽菸。不過,弗雷特里西從不表現得鬱悶,某部份,他也熱衷于現在與小狗之間的關係,那一點悶不如說是傷感帶來的,而傷感來自于記憶。

事實上,里茲頗喜歡弗雷特里西眼角上的傷痕,有時候會有想撫摸的衝動,也許是因為弗雷特里西十分親和,也可能是他了解碰了不會怎麼樣,更可能是他認為自己想做甚麼就能夠做甚麼。

所以說,王牌的自我與驕氣,已經隨著隱蔽的記憶溶在里茲的骨血裏。只不過,里茲從未將這個念頭付諸實行,倒也不為甚麼,只是想想而已。

伯恩哈德與弗雷特里西不同的是,他從不向他借火(儘管伯恩哈德菸抽得不下于他與弗雷特里西),也不與他打打鬧鬧,雖不至于一句話都不說,但伯恩哈德就是個沉默寡言的主。偏偏里茲不覺得這有甚麼,很自然很習慣,他與伯恩哈德之間有些他自己也還不明白的默契,也許得回溯至上輩子,可現在這樣似乎也很好。

事情的起因在某次棘手的探勘。眾人並未輕敵大意,但戰況幾乎可用慘烈來形容。而大小姐並沒有得到原先期許的成果,雖說她依舊面無表情,但回到宅邸後便不說二話地為大夥進行修復,似乎她心底也有些對于進展的心急、以及對戰士們的歉疚。

里茲傷得很重。一條手臂幾乎被咬掉,儘管他們已是死去的人,但知覺尚在,會感受冷熱與痛楚。而那種瀕死的痛苦卻會因為死去不了─這件事近乎無休無止地持續,這遠比還生為人時脆弱的生命要來得折磨。

里茲被大小姐帶至別間,意識模糊間,只聽見大小姐對他說道:『好好休息。』連是誰將他扛進房間都看不清。關門聲像是開關,喀擦一聲阻斷了他的意識。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。

也不知睡了多久,傷處似乎已經修復完畢,一點感覺也沒有。可能大小姐讓他喝了甚麼或者施打了甚麼,除了全身軟綿綿使不上力之外,倒沒有太大的不適感。里茲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,以及特意放輕的腳步聲。他試著睜開雙眼,但眼皮卻重得抬不起來。

一隻手掌撫上他的額頭。

感覺自己額際的瀏海被輕輕撥開,里茲有些意外,他想不到有誰會與自己的交情好至如此;那隻手粗糙而溫暖,是男人的手。而里茲放棄試圖睜眼的舉動,他想知道對方還會做些甚麼。

那隻手卻很快拿開了。里茲有些失望,他想道是不是要再睜開眼睛,來人無聲無息,沒聽見腳步聲遠去,想必還待在房間裏頭。

『里茲,聽得見麼。』

過了很久,久到里茲快要再度昏睡時,房內的男人出了聲。是伯恩哈德的聲音,低沉平穩,如果他沒有聽錯。里茲不打算開口,大概也開不了口,他的傷勢過重,聖女之子為他修補創口,讓他不再疼痛,卻不能加快他恢復行動力所需的時間,因此里茲保持沉默。而伯恩哈德,一開始就沒有與里茲對話的打算。甚至他期望的是里茲聽不見也看不見。

『真希望你還記得以前對我說過甚麼。』伯恩哈德緩緩說道,聲音不大,但里茲聽得清楚。

『「我死的時候,你不會死。弗雷死的時候,你也不會死;但你死的時候,我也許會死。」』伯恩哈德頓了頓,說道:『然後,彷彿為了證明你是對的,你死了。而我活著;後來,弗雷也死了,我依然活著。最後,我死的時候,你早已經死了。』

伯恩哈德說完後陷入沉默,而里茲雖然閉著眼睛,內心卻相當震動。他對伯恩哈德說的那些話,確實一點印象也沒有。可是他相信伯恩哈德,因為他沒必要對著一個失去意識的人說謊。他彷彿有點明白,自己對彼此之間規畫而出的安全距離感到心安,是因為他們一旦太過靠近,就會揪住對方不放。

一開始是為了弗雷特里西。到後來誰都不知道究竟是為了甚麼,直到失去。

『真想恨你,里茲。』伯恩哈德說完這句話,短暫地注視著里茲的臉一會兒。他雖然沒死,可看起來就像是死了一樣。染著血的制服並未換去,大小姐雖修復他,卻沒有整理過他。里茲平日小麥色的肌膚此刻顯得慘白,臉頰上、衣領上,全是被怪物咬上手臂時自己噴濺而出的血。他雙目緊閉,一動也不動,確實很像一具屍體。

如果當初你是這樣死去的話─…伯恩哈德閉上眼。實際上,當年他根本連里茲的屍體都沒見,整個E中隊下落不明,誰都知道那是覆滅的代名詞。想必連屍首都不完全,伯恩哈德也想不到,就算自己看見里茲完整的遺體是否會好過一點。

可是現在,看著眼前宛若屍體的里茲,他還是滿盈著一股複雜的恨意。因為里茲早已對他蓋棺論定,釘死了他。生前的兩個人,各自為了無法言明的欲望向對方妥協,一而再再而三挑釁對方,擠壓對方,終成一種深刻的理解。里茲不斷試圖讓伯恩哈德接受他的高傲、目中無人,告訴伯恩哈德他王牌說了甚麼就是甚麼。而伯恩哈德壓跟不理會他的驕矜,他要里茲重重摔落,要剉去里茲年輕的銳氣。那張臉龐太過年輕,不懂得流淚,伯恩哈德就讓他哭泣,在床上;這些伯恩哈德其實不願想起來,說是不堪回首也行。

沒甚麼比失去後才了解曾經多愛過一個人還要難以咀嚼。但他懂,他心中那個不可動搖的存在,里茲一直想拔去它,純粹因為想要,也不避諱坦白自己打算搶奪的想法。與其說愛,不如說太懂得自己有多恨里茲,才忘記同時也是愛著他的。

這一點,里茲死前不曉得是否也同樣。當然,這一生伯恩哈德都不會去問,最好里茲甚麼都別想起。

伯恩哈德撫了撫額頭,不想再看眼前年輕的王牌。如果可以,他甚至希望里茲的臉能夠經歷一些風霜,但並沒有,他死去的時候就是這麼年輕,年輕得寡廉鮮恥。伯恩哈德轉身打算離開,卻在邁開腳步同時聽到一聲微弱的呼喚。

『伯恩。』

他微微側首,看見里茲掙扎著睜開眼睛,他一動也不動地釘在原地。

『伯恩,』里茲又說了一遍,伯恩哈德走了過去,蹲下身。

『感覺如何?』他問道,里茲輕微地搖了搖頭,他的雙眼藍得懾人,他要伯恩哈德再靠近一些。

『伯恩,我想我們的休戰協議得停止了。』里茲說道,而後用盡全身力氣,親吻了伯恩哈德的唇角。帶著乾涸血跡的嘴唇勾起了微笑,雖然虛弱,但依舊自信非凡。『很懷念麼?』

伯恩哈德看著眼前年輕的容顏,一股酸楚漫漶上了心頭。他平淡(但誠摯)地回答:『非常。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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