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金光]206
February 01, 2020將軍金甲夜不脫(鐵驌求衣 / 風逍遙)
※小年輕與老軍頭的日常。
※微量性描寫。
百勝戰營甫凱旋而歸,苗王顥穹孤鳴大悅,特自宮中派人前往慰勞。是夜軍中無事,暖屋繡簾,壁衣氍毹,酥手纖纖,笑語不斷。營內燈火通明,歌舞不絕,唯獨軍長鐵驌求衣帳中冷清,只餘一盞燭光影影綽綽。
風逍遙對著幄幕內透出的火光只躊躇一瞬,眨眼間便已掀開簾帷,腳步交錯閃身而入。速度之快,彷彿揚起又落下的布幔僅是為風沙輕舉,再淡淡拂落一般。帳內靜謐非常,燭蕊嗶剝聲清晰可聞,風逍遙隱於暗處,屏氣斂息,全神貫注地以雙目探尋酒甕藏匿之處。過不多時,青年面上緊繃的神情忽而放鬆下來,脣角綻出一朵笑花,眼中亦盈滿快活之意。
『老大仔也太小看我這燒酒命的鼻子了,任他萬般心思藏著掖著,還是掩不住吊兒醉的香味呀!』心思既定,風逍遙抬腳走向屏風後供人休憩之處,步伐輕巧,只影子為燭火在帳幕上拉長了身形,映出來者幾分調皮淘氣。
就在風逍遙眼角餘光掃到牆邊幾罈酒甕,正欲確認時,幾道氣勁憑空而出,直直襲向來者。風逍遙一驚,立即施展小碎刀步於逼仄空間中險險避開,同時手握捕風回敬數十記刀氣,瞬息之間已同對方往來無數招式,只一眨眼,遮光的屏風便受二人內勁波及,碎裂傾頹。流光乍洩之時,只見那出手之人始終坐於榻上,一手倚膝,微微向前屈身,卻不減人高馬大之姿。其眉目冷峻,不怒自威,蓬鬆頭髮紮成辮子環繞頸項,幾綹白髮交雜其中,更添穩重。
風逍遙不禁失聲道:『老大仔!你在怎地也不應一聲?嚇出好歹可怎麼辦?』
此人正是軍長鐵驌求衣。他上身未著一縷,手臂、胸腹皆纏繞繃帶,似是剛換新藥不久。雖已年逾不惑,但身高八尺,肩寬腿長,肌肉遒勁,絲毫不顯老態,反倒予人沉穩幹練之感。風逍遙定睛一瞧,鐵驌求衣未置於膝上的手正虛握一桿煙管,凹斗中煙草瘖啞燃燒,朱紅的火燄竟有些刺目。
『胡鬧。你闖進吾帳中,倒是先說說理由?』鐵驌求衣責備道,卻不十分真切。他抬起煙管抽了一口,裸露在外的肌理隨之起伏,看在風逍遙眼裡,竟有股說不出的滋味。『你未察覺吾之氣息,尚算情有可原。但袞龍煙草香味特殊,你卻不疑有他,豈非粗心大意?』
風逍遙摸了摸鼻子,訕訕道:『這不是被吊兒醉給勾去了嘛……老大仔,我還不知道你嗜煙呢,原來這味兒便是大名鼎鼎的南渠極品麼?』
鐵驌求衣不置可否,道:『偶爾為之而已。王上賞賜,確實名不虛傳。』
風逍遙好奇道:『是甚麼味道?嚐起來可有吊兒醉那般性烈味香?』
鐵驌求衣哂道:『兩者根本不同,如何相比?過來,試試南渠特產的袞龍煙草罷。』
風逍遙依言而行,卻不坐上臥榻,而是倚著鐵驌求衣膝下盤坐,綁著馬尾巴的頭顱順勢靠在鐵驌求衣腿間,仰起臉看向鐵驌求衣。
鐵驌求衣不以為意,只含了口煙,伸手扳著青年的下巴頦兒徐徐吐霧。帳內光線昏暗,明滅不定的燭火染了兩人一身橘橙色,只見風逍遙微微張口,一雙眼睛映著燭影明亮非常,便是白煙亦遮掩不住。待鐵驌求衣放下煙管,風逍遙咂咂嘴,略顯失望道:『聞著好似陳釀醇醪,吃進嘴裡卻沒甚麼味兒。』
鐵驌求衣笑了一聲,由著風逍遙逕自拿起煙管放入嘴裡吸嘬,再看青年因喉頭受了刺激,不住咳嗽的模樣,方道:『此番又是如何?』
風逍遙苦著臉抱怨道:『老大仔,你真真不厚道,故意笑話我麼?』
『哈。經歷這一遭,日後方能細品箇中滋味。吊兒醉之於你,不也是如此?』鐵驌求衣取回煙管,自深吸入腑,閉口讓煙霧只由鼻觀噴出,垂眸望向風逍遙。
風逍遙怔了怔,一拍額頭道:『險險忘了,我正是為此而來。老大仔,既然你在,我就不必做賊啦!四罈……不,三罈就足夠咯。』
鐵驌求衣蹙起眉頭,責備道:『越發沒個正形了。中軍夜宴,席上酒菜無數,你偏偏要往吾這裡討酒?』
風逍遙嘟噥道:『老大仔不也沒去麼……門口連個守衛都不見,我才想著你或許不在帳中。』
鐵驌求衣道:『吾受傷了,自然需要靜養。』頓了頓,又道:『戰事甫畢,你雖已入鐵軍衛好些時日,卻不曾參與大宴。莫擔憂過甚,縱情一晚不妨事,吾已安排弟兄巡夜。』
風逍遙想了想,搖首道:『我倒不是擔心營中,畢竟有老大仔你坐鎮,哪輪得到我說嘴?只是……方才席間見著李大姐盛裝打扮,為弟兄們倒酒,還有其他平日充任雜役的姐姐們,卻不知她們會在宴上唱歌跳舞,還同弟兄們賭木子。』
鐵驌求衣乍聽便知其意,觀風逍遙神色似無抵觸,彷彿只為敘述所見所聞。可兩人雖相識不久,相交卻非泛泛,當下便明白了風逍遙疑惑何來。
『你所識得之女子,皆因丈夫、兄弟犯罪而流放邊境,並隨鐵軍衛充當雜役。』鐵驌求衣答道:『若言盡於此,想必你不會服氣。這些女子,同時亦是百勝戰營之軍妓。』
風逍遙不解道:『家中男丁犯了罪,便得受牽連麼?』
鐵驌求衣道:『罪行不一,懲戒手段自是不同。營中女子多因丈夫兄弟死罪獲斬而補兵,惟體弱不能戰,故充以牧馬、取薪及炊爨之事。』
風逍遙默不作聲,鐵驌求衣暗暗歎了口氣,道:『你不須太過同情她們,那些女子有該為之事,你也同樣。』
風逍遙道:『無濟於事的憐憫,對姐姐們無異於另一種羞辱。除非我能自根本免除隨軍補兵的制度,否則也不過是自我滿足罷了--』一語未竟,風逍遙反問道:『可我還是好奇,老大仔你又是怎麼想的?』
鐵驌求衣平淡道:『吾怎樣想,重要麼?』
風逍遙點點頭,肯定道:『當然重要!』
鐵驌求衣抬手捏了捏青年後頸,見風逍遙自然而然地枕著膝頭,抬眸望向自己等待答案,不由得眼角一抽,心下感慨恐怕太過縱容眼前青年,卻仍是揉了一把風逍遙不設防的脖頸兒,方答道:『那些女子確實可憐,但也僅此而已。』
風逍遙面上似深以為然,一手逕自拿了鐵驌求衣掌中煙管,依著鐵驌求衣方才喫煙的樣子吞雲吐霧。他確實機敏聰明,軍中事務僅須提點幾分,便能自個估摸出七、八成道理來,武學方面亦是如此,風逍遙天賦極高,除本身所習刀法之外,鐵驌求衣每有考校,他也能自對方再尋常不過的基本功當中看出門道,且立時轉化運用於自身刀路。作為一軍之長,鐵驌求衣甚是惜才,畢竟培育一名可上戰場的士兵,絕非一朝一夕可成;對此,鐵驌求衣同苗疆戰神‧羅碧可謂不謀而合。
然而,僅僅是武藝高強,尚不足以成為可用之棋子。風逍遙性情灑脫,年紀又輕,雖說自他進入鐵軍衛以來,不曾有過抗命或頂撞等行為,到底還是欠缺了些規矩。只是這可多可少的「規矩」,是否應究責於軍長時不時的縱容,便著實不好說了。
『我有些理解這名聞全境的煙草滋味了,入喉辛嗆,尾韻添香,在內中滾過一圈後,吐出煙氣纔是開始。』風逍遙枕著鐵驌求衣胳膝,悠悠然道:『真要我說,還是差了吊兒醉一點兒。畢竟「酒杯一吊,三兒皆醉」,煙草究竟無法令人如癡如狂,終日酩酊。』
鐵驌求衣不禁莞爾,故作嚴肅道:『你若真醉,倒讓吾頭痛了。三句不離吊兒醉,瞧你饞的。且拿去罷,至多兩罈。』
風逍遙睜大眼睛,哀嚎道:『老大仔未免太小氣了,兩罈連塞牙縫都不夠呀!』
『討價還價,要就兩罈,不要就拉倒。』
『誒,別、別!是我錯了,老大仔手下留情,』風逍遙聞言直欲跳起,忙不迭地討饒道:『兩罈甚好,多謝老大仔賞酒喝!』
鐵驌求衣微微一哂,掌運內力取來酒甕,風逍遙一把接下,拍開泥封豪飲不止。酒液順著下頷流淌至鼓鼓而動的脖頸,沾濕了幾綹頭髮,彷彿幾條小蛇蜿蜒爬行在風逍遙的細脖子上頭。鐵驌求衣指尖動了動,只出聲囑道:『莫喝太急。』
風逍遙胡喝了一氣,痛快地放下酒甕,脣上臉上皆是酒水,於燭火映照下跳躍著粼粼光彩。他探舌舔了舔嘴邊醇醲,意猶未盡地抿抿脣,方大呼一聲:『好!』又道:『這等佳釀,只我獨享實在不夠意思,老大仔,我敬你!』
鐵驌求衣道:『你之好意,吾心領了。』
風逍遙怔了怔,瞧著鐵驌求衣身上繃帶頓時會意,青年人藏不住心思,愁緒立時浮上眉間,輕聲問道:『你傷口疼,所以才抽煙麼?』
鐵驌求衣並未正面答覆,只道:『兩軍對陣,生死相搏,添傷掛彩不足為奇。』
風逍遙搖了搖頭,不贊同道:『便是如此,怎地也沒人照看老大仔?我方才偷溜……咳,前來察看,老大仔帳前連個衛兵都沒有。』
『王上遣使來此,鐵軍衛自當設宴款待,不可怠慢;弟兄們甫下戰場,亦需要休養歇息。軍中事務既不可落下,自然精簡人力以作調度。』鐵驌求衣回道,頓了頓,抬手拍拍風逍遙肩臂。『你已受訓一段時日,吾有意將你調至尉長白日無跡手下,由他接手調教。白日無跡乃吾得力戰友,心思縝密,作戰經驗豐富,你務必好好向他學習。』
風逍遙道:『老大仔如何安排,我如何做就是了。現下你可有任何不適,需要我找醫官來麼?』
鐵驌求衣「哈」了一聲,揶揄道:『臨時拍馬屁可討不了好,莫不是想我讓白日無跡下手輕些?』
風逍遙咋舌道:『我原不以為意,聽老大仔這麼一說還真緊張起來。不過我才不是拍馬屁呢,方才你動了真氣,俗話說傷筋動骨一百天,還未好全又動了武,自是讓人擔心。』
鐵驌求衣道:『無妨,吾靜心調養幾日便可。』
風逍遙抱著酒罈,一門心思全放在鐵驌求衣身上,兩手無意識地摩娑罈身,半晌問道:『那……老大仔好生休息。我在此地會不會打擾你?』
鐵驌求衣瞧他眼中擔憂,手上卻又戀戀不捨美酒陳釀的模樣實在可愛,原想讓他提了酒自回營帳,卻聽青年話中似欲留下,心中一動,話到嘴邊又改了口:『沒有侍衛著實不便。左右你回去也是泡在酒水裡,不如留下來供吾差遣。』
風逍遙聞之不由綻開笑靨,明滅燭光中,只見青年雙眸熠熠,俊俏的臉上滿是欣悅,朗聲說道:『風逍遙領令!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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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日無跡回軍述職之時,鐵驌求衣正立於教場督導眾兵士演武。不久之前,白日無跡派遣部下窮千秋及風逍遙等數人,前往西境進行秘密任務,如今人員已悉數回轉,稍作安置後,白日無跡便前往百勝戰營統籌彙報。
『參見軍長。』
『嗯,辛苦你了。』鐵驌求衣雙臂抱胸,目不斜視地盯著教場,只出聲回應。白日無跡亦不見外,他同鐵驌求衣多年默契,早已熟知對方作風,遂開口道:
『此回調查結果,可需遞交一份文書留底?』
『不必。你且稟報罷。』
『是。詳情如此……』
待鐵驌求衣聽畢,白日無跡主動說道:『至於軍長前些時日調至吾部隊的兵丁風逍遙--』白日無跡頓了頓,卻不繼續說下去,只靜靜等候鐵驌求衣反應。
鐵驌求衣未聽得下文,仍身形不動繼續盯著教場,出聲質疑道:『嗯?』
白日無跡心道:「自吾停頓到軍長發聲,倒是覺察不出特殊之處。」一面輕咳幾聲,道:『風逍遙年紀輕輕,身手卻是不凡。只不過,若要擔負情報蒐集、調查之事,恐怕不甚合適。』
鐵驌求衣問道:『他可有抗命或其他不當舉措?』
白日無跡道:『並無。軍長特別交予吾之醇醪,每七日供給一次,風逍遙亦十分配合。
『然而,軍中到底禁酒,風逍遙雖從無酣醉之態,弟兄們自他平時舉措仍可看出端倪,雖尚未聽聞不平之聲,究竟不是長久之計。』
鐵驌求衣沉吟道:『他之體質特殊,須以烈酒壓制殺性,故平生不醉,惟有……』
白日無跡探詢道:『若是如此,以鐵軍衛立場,恐怕非是一柄利器。』
鐵驌求衣默然不語,良久方道:『除此之外,你對他還有何看法?』
白日無跡道:『風逍遙之武學,想必軍長較吾更為清楚才是。他步法輕靈,刀路出其不意,多以近身絕殺為主。吾認為,暗殺或許是更適合他的位置。』
鐵驌求衣道:『繼續說。』
白日無跡續道:『話雖如此,風逍遙同其他弟兄配合卻是不差,即使因其武功路數容易「身先士卒」,倒也可培養其為引導統率之材。』
鐵驌求衣「嗯」了一聲,說道:『讓風逍遙繼續待著,多磨練磨練他,其餘待吾指示。』
白日無跡應道:『白日無跡領令。』
回程路上,白日無跡一面尋思鐵驌求衣之交待,一面感歎自己不往軍長面上尋找蛛絲馬跡,著實有些可惜了--雖然鐵驌求衣談論公事一貫面無表情,可比起他毫無破綻的語氣措辭,憑自己的眼力,從軍長臉上探出貓膩尚不算太過困難。風逍遙確實是塊好材料,常人在他這般年紀,能有此武學造詣者屈指可數。然而正如白日無跡所言,嗜酒以壓制殺戮之氣,無異於一把雙面刃。不可用的棋子,正如外表鮮美卻內含劇毒的果物,除掉方為上上之策。
白日無跡確實足夠理解鐵驌求衣,故其所感受之端倪並非空穴來風,只是鐵驌求衣也同樣瞭解白日無跡,而他對於風逍遙有怎樣的安排,並非鐵驌求衣不願白日無跡知曉,只是時候未到。
風逍遙再次見著鐵驌求衣已是四旬以後。一紙命令下來,風逍遙再度回歸鐵驌求衣旗下。他本是恣意隨心的性子,來到苗疆只是偶然,從軍進入百勝戰營更是意料之外,鐵軍衛上下,他惟一相熟的便是軍長鐵驌求衣,好歹是由其一手引薦栽培,偶爾風逍遙也會消遣自個兒,算不算是初來乍到便傍上一尊大佛,難怪自己對鐵驌求衣總是親近得多、敬畏得少。
離開白日無跡隊上,風逍遙倒沒有甚麼感想。白日無跡確實是位經驗豐富的長官,鐵驌求衣說話實在,能得他信任倚重者必不是泛泛之輩。至於其他同袍如鉤腸夜翎、噬心荒靡、破膽鷹豪等人,也非不好相與之流。然而對於這道調令,風逍遙既不設想是否白日無跡不滿於他,也不考慮自己是否傳出甚麼風聲--能夠回到鐵驌求衣身邊,到底令他歡喜。有何難解之事,只要鐵驌求衣做出安排,自己再盡力配合便是。
青年腰繫捕風、手持酒葫蘆,一步三飲地走上城牆,鐵軍衛常駐西北,周邊野曠天低,遼闊高遠,走馬而來欲到天,每逢十五月圓時,一輪孤月便高掛城頭,大得出奇。這般景色,風逍遙在故鄉未曾見過,苗疆風景闊大樸野,民風剽悍,就是女子亦不同於道域之大家閨秀,更為豔色外放,姝容懾人。
至於男子……風逍遙坐上城垛,拔開木塞灌了幾大口酒液,晚風拂面本是清涼,烈酒下肚的風逍遙卻覺臉上暖烘烘地,不由自主想起鐵驌求衣。平心而論,鐵驌求衣並不好接近,風逍遙離開故鄉後,形跡遍布各地,道域、中原多俊美倜儻之少年俠士,前輩高人亦有龍鳳之姿,再是疏狂不羈,仍有一分自持在胸。可鐵驌求衣不同,並非因其放浪形骸,相反地,在鐵驌求衣身上,連一絲武林高手的驕矜亦難得見。須知習武之人總免不了幾分蠻橫,特別是天賦異稟者,往往盡顯恃才傲物之氣。可鐵驌求衣分明有頂峰之資,卻不驕不躁、克制深沉,他待風逍遙從未拿腔作勢,以身分地位壓之,甚至可謂平和親切,但風逍遙更多時候總覺摸不著邊,無法把握鐵驌求衣在想些甚麼。奇怪的是,當二人相處時,鐵驌求衣又往往能令風逍遙領會其意,彷彿那是他特地讓風逍遙理解並且服從的暗號。
鐵驌求衣眉間的溝壑也好,眼尾的細紋也罷,不該是讓風逍遙不覺間失了戒心的由頭。只因他那雙鷹目分明銳利,筆挺的鼻梁亦剛直冷肅,一手掌握苗疆大半軍權的鐵驌求衣,又豈是徒有「刀界驚鴻」美名的風中捉刀能抓住的呢?
『不過……真捉住他的話,倒是有趣得緊啊。』風逍遙嘀咕道,不期然為人一把掐著後頸提拉起身,頓時驚得抽出捕風,直往身後突刺而去。來者有備而來,只一手拆招,覷準風逍遙腕部關節阻其走勢,抓握著風逍遙頸項的指掌則絲毫不受纏鬥影響,宛如拿捏幼貓一般,輕而易舉便將青年凌空舉起,氣息平穩地問道:
『你欲捉住誰?』
『老大仔!你莫嚇唬人!』風逍遙哀嚎道,見是鐵驌求衣,索性放棄掙扎垂下手腳,倒是更像隻小貓了。鐵驌求衣似被他逗樂,拎著風逍遙又晃了幾下,方讓其安穩落地。『老大仔,你如何知道我在這兒?』
『此地乃舊時城牆遺址,吾少時亦來過幾回。』鐵驌求衣答覆,接著話鋒一轉,顰起眉頭責備道:『攜令歸隊卻未找吾報到,真是越發沒規矩了。』
風逍遙訕訕道:『我有去的,只是老大仔你不在,姑且想著明日再辦也不遲。』
『胡鬧。』鐵驌求衣搖首,望向遠方平沙莽莽,杳無人煙之景,道:『此回跟隨白日無跡見習,可有甚麼收穫?』
『尉長行事縝密周全,思慮細膩,諸多任務中我同弟兄們未設想到的眉角,他總能事先提點。』
『嗯。那麼,對於調回吾之手下,你有何想法?』
風逍遙怔了怔,回道:『我應該有甚麼想法?先前說了,老大仔怎麼安排,我便怎麼做。這次回來,我亦覺著挺好的……』
『哦?』
風逍遙勾起笑容,坦率說道:『比起尉長,我還是更熟悉老大仔你。而且尉長太小氣啦,七日才給我一罈吊兒醉,還是兌過水的玩意!』
鐵驌求衣挑眉道:『吾亦是每七日給予一罈醇酒,怎地你隔三岔五便要來討,「兌水的玩意」卻能將就?』
『誒,那能一樣麼!我若是向尉長死乞白賴,還不怕他一狀告上你這裡來……莫說兌了水的吊兒醉了,只怕連味兒都沒得聞囉。』
鐵驌求衣揶揄道:『你倒是有理了,合著白日無跡得罪不了,到吾這裡便潑皮耍賴,當真該罰。』
風逍遙忙討饒道:『老大仔,我這不是樣樣依你麼,就別罰我了。』
鐵驌求衣邁開幾步,回過身朝風逍遙道:『既然事事依吾,便與吾切磋一番。白日無跡告知吾,你習於近身對敵,容易深入敵陣而不自知。』
風逍遙喝了口酒,為難道:『確實如此,蓋因我之刀法以欺敵為主,旨在出其不意,近身方能全力施為……』
『哈,吾並無要你改過之意。』鐵驌求衣哂道,『徹底施展你之長處,或可發揮奇效。惟先求不敗而再求勝,你若不能與吾交手撐過十招,便談不上克敵致勝。』
風逍遙睜圓眼睛,悚然道:『十招?老大仔,你這是高看了我,還是小覷了自己呀?』
鐵驌求衣一揮袖襬,亮出配刀磐龍刃朝風逍遙一禮。不卑不亢,氣勢儼然,盡顯將星風采。
『鐵驌求衣,請招。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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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逍遙乍見磐龍刃時暗暗一驚,鐵驌求衣修為之高,尋常打鬥鮮少運使武器磐龍刃,拳腳功夫足可游刃有餘,便是往常同風逍遙切磋,亦少現出兵械。如今上來便是神兵利器,威震之勢不容輕忽。風逍遙斂神定心,手握捕風,對峙之姿渾然而生,周身破綻盡數掩藏。
鐵驌求衣心下讚許,青年情緒轉換極快,五感敏銳,然而原石尚須打磨,這把金刀猶待淬鍊。鐵驌求衣期待在自己手下,寶刀還能更加鋒利。倏忽之間,鐵驌求衣擎刀而起,開山破碑掌合磐龍刃直襲風逍遙胸前,速度之快不下於小碎刀步。
風逍遙雖全神戒備,到底在內功修為上矮了幾分,雖立即以步法退避,卻受限於地形不易發揮,眼見磐龍刃已逼近眼前,風逍遙反手持刀,硬是扛下鐵驌求衣一擊!
『唔!』萬鈞之力隨捕風動蕩而來,風逍遙手腕劇痛,虎口立時見血,險些要握不住刀。他咬牙忍痛,藉勢後躍飛身上了牆垛,不待回穩,鐵驌求衣已跟進上堞,磐龍刃劈、斬、掃、突,招招沉猛,刀路雖無奇巧變化,卻是不可直攖。風逍遙身法輕靈,轉瞬便已騰挪百步,刀刃相觸間借力使力,以化消磐龍刃攻勢為要;同時腳下變幻,試圖阻礙鐵驌求衣下盤穩固。磐龍刃極重,動靜之間無不倚靠掌刀人腿腳紮根,方可大開大闔而不失精準,以直破曲,以簡制繁。
「正面對上老大仔,我難有勝算,老大仔雖持重兵器,速度卻不比小碎刀步緩慢……」風逍遙額際蒸騰,心思卻甚是冷靜,往日同鐵驌求衣交手皆點到為止,雖有收穫,究竟少了些波瀾。現下雖不至於生死交鋒,可多了幾分逼命快感,反勾起青年內中血性,尋求破解之法。
風逍遙看準鐵驌求衣來勢,順著磐龍刃貼身下腰,放棄反擊之機雙手佇地,擰腰踢向鐵驌求衣雙臂,只見鐵驌求衣受了風逍遙踢擊之後,於磐龍刃震動之時翻掌持刀,雖是間不容髮,仍為風逍遙把握這瞬息之機,覷準牆垛重踏一步,踩上磐龍刃飛身躍至鐵驌求衣身後,抬臂鎖喉,只待當胸一刀分出勝負!
『可惜。』卻聞鐵驌求衣淡淡說道,反手抓住風逍遙雙腕,硬生生憑著腰力將之甩脫出去。此舉出乎風逍遙料想,一時不察竟被摔出城牆,眼看便要直直落了下去,鐵驌求衣大手一撈,扣住風逍遙腳踝略施巧勁,同時拍擊青年腰腹迫其轉向,將風逍遙牢牢扣在懷裡順勢而退,直到兩人撞上一堵傾頹牆垣方才止歇。
『老大仔,你無事吧?!』風逍遙深埋鐵驌求衣懷中,感受對方鐵臂緊緊環繞,手掌亦護住自己後腦,顯是獨身承受大半衝撞,不禁大為驚惶。
『莫擔憂,不妨事。』甫接住風逍遙,鐵驌求衣便以罡氣護體,雖是肉身直迎碰擊,但未造成內傷。
『你流血了……!』風逍遙急於觀視鐵驌求衣,也未想到從鐵驌求衣懷抱起身,只扔了捕風,兩手捧著鐵驌求衣面龐焦灼打量。鐵驌求衣不免好笑,須知行軍練武,受點皮肉痛實屬平常,何況方才風逍遙亦為他所傷,敢情青年是全給忘了?
『無礙,小傷而已……嗯?』鐵驌求衣鬆開雙手,低頭俯視風逍遙,慘白月光下,只見青年滿腦門汗珠,雙頰殷紅,呼息急促,當即反手扣住風逍遙脈門沉聲問道:『怎麼回事?』
風逍遙怔了半晌,突然便掙扎著站起,這不動還好,一動之下,連為他把脈的鐵驌求衣都察覺不對勁。此刻風逍遙正騎坐於鐵驌求衣腹上,他一掙動,鐵驌求衣便感到一樣堅硬物事戳著自己。再觀風逍遙,青年連耳朵尖都紅透了,目光不知該往哪裡擺,只撇著眼神躲避鐵驌求衣審視。
鐵驌求衣暗暗歎了口氣,溫聲道:『劇烈打鬥過後難免如此,你不須放在心上。』
風逍遙抬眸瞅著鐵驌求衣,神情竟有幾分委屈似的,嘟噥道:『我知道的,可是……總覺著我較他人要來得衝動。』
鐵驌求衣道:『是你之功體影響?』語畢取了風逍遙腰間酒壺,拔開塞子遞給青年,『喝了,看看會不會好些。』
風逍遙仰頭牛飲,兜不住的酒液隨著嘴角滑落,映著月色,風逍遙彷彿連脖子都染上淡淡粉色,也不知是身體衝動難抑,還是心裡激越難當。
約莫過了一炷香時分,兩人大眼瞪小眼相對無言好一陣子,風逍遙終受不住地哀歎起來:『不行啊……』
鐵驌求衣瞧風逍遙賭氣似的戳著地上石塊,不禁好氣又好笑,心念既定,拾起方才風逍遙情急之下丟置的捕風,開口道:『將刀收好。記得,無論何時斷不能輕易棄甲,武器更是如此。來,吾幫你。』
鐵驌求衣見其將捕風收回身後,不待風逍遙回神,便掐著對方腋下把人抱起。風逍遙猝不及防,只來得及抓住鐵驌求衣雙肩,就被放上了雉堞。
『老大仔?』
鐵驌求衣解了風逍遙腰封,褪下外褲將手探入腿間,一掌握住其硬挺陽物,一手撫著青年僵硬的背脊,寬慰道:『既然酒水不足功用,想是需要外力刺激。軍中亦興結契之事,你且交予吾。』
鐵驌求衣並未將陽具完全掏出,顯是顧及風逍遙顏面,故風逍遙梗了一會還是鬆懈下來,並思忖自己是否該搭把手,或許能夠快些解決。豈知才稍稍放開臂膀,便為鐵驌求衣按著腦後壓在肩上。
『仔細落下城頭了,吾可不想救你第二次。』風逍遙額頭抵著鐵驌求衣頸窩,第一次發覺原來鐵驌求衣說話時,胸腔震動竟是這般明顯,連著自己的臉都要麻癢起來。他索性閉上眼,感受鐵驌求衣揉了揉他的後頸肉,而另一隻慣常使刀的指掌則握著自己的陽莖上下撫弄,繭子磨蹭著龜頭和柱身,攪得他既舒服又難捱。風逍遙忍不住摟緊鐵驌求衣脖項,朦朧間好似聽到鐵驌求衣輕輕笑了一聲,隨之便加快挼搓,力氣也大了起來。
『唔,老大仔!』風逍遙低喊出聲,鐵驌求衣動作不停,只問道:
『疼?』
『不、不是……』風逍遙有口難言,喘息絮絮,一面服貼地想慨歎出聲,一面又很是難為情,雖對同袍結契之事並非一無所知,可由鐵驌求衣來給自己手活,總歸說不出的害臊。
『哈。』這下可是實實在在地笑了,只聽鐵驌求衣溫言道:『你若歡喜,不妨出聲讓吾知曉。也好盡快解決你之問題。』
風逍遙聽了頓時又羞又氣,羞的是鐵驌求衣這般態度,倒顯得自己怪彆扭的,氣的卻不知是為哪般,只想乾脆破罐子破摔,難得軍長躬體力行、親自服侍,不好好指使一把未免吃虧。
想通了關竅,風逍遙便不再忸怩,靠著鐵驌求衣呻吟喟歎,全情投入。過不多時,風逍遙忽扯緊鐵驌求衣髮辮,肢體復又生硬起來。鐵驌求衣知他即將登頂,遂撫慰道:『放鬆,順其自然即可。』
不久,隨著一聲低迴吐息,風逍遙射了鐵驌求衣滿手精元,頭顱亦乏力地垂靠後者胸前,靜靜吐納休歇。鐵驌求衣面不改色,撕了袖襬擦拭精液,再抬起風逍遙下顎看他神態。
『可好些了?』
只見風逍遙雙眸濕漉漉地,嘴脣微張,俊秀的眉目不復往常靈動,倒別有一番醉眼欲眠的懵懂可愛。鐵驌求衣心頭一軟正要安撫,卻不想風逍遙猛地湊將上來,在鐵驌求衣下頷咬了一口。
『你……胡鬧。』鐵驌求衣稍稍一驚,卻沒有推開青年,只虛抱著他以防跌落。風逍遙看著鐵驌求衣面上齒痕,心中方覺滿意,坐直身體笑道:
『好多啦,有勞老大仔。』
鐵驌求衣籲了口氣,不同青年計較,道:『若吊兒醉無以緩解,不如適時尋找營妓--這亦是她們的工作。』
風逍遙搔搔臉頰,回道:『真難受得很時,我確實找過姐姐們幫忙,只是……不知怎地,常常弄了許久仍出不來。我看姐姐們疲累,自個兒也不舒爽,後來便囫圇喝上幾罈烈酒揭過。』
『嗯。苗疆醇酒種類繁多,不僅限於吊兒醉。只不過瞧你喜歡,聊以應付罷了。』鐵驌求衣說道,『日後吾會多取幾款酒種予你嘗試,總有一樣能助你平復。』
青年眉眼彎彎,朗聲說道:『那便多謝老大仔啦!』
『回去好生思量方才交手之領會,明日吾要聽你檢討。』鐵驌求衣望了望天幕,轉身走下城樓。『時候不早,隨吾回營。』
『風逍遙領令--』青年拉長聲調,提了褲子跟著跳下牆垛,兩步併作一步地趕上鐵驌求衣,在其身後幾尺距離緩下腳步。『話說,老大仔,我好像從未看過你讓姐姐們侍候呀。』
『這個問題,你是真心需要吾的回答麼?』鐵驌求衣步履如飛,腰桿挺得筆直,頭也不回地說道。
風逍遙思忖一會,舉起酒葫蘆晃了晃,坦白道:『其實我也不是很想知道。』
『哈。』鐵驌求衣微微一哂,不再發話。聽著後頭輕快平穩的腳步聲,不禁想道風逍遙雖是酒不離口的模樣,可那雙明亮秀逸的眼睛,總是專注且好奇地望著自己。龍非池中物,寶刀待英雄。既然有緣同這把風中刀相逢,那麼是否能令他甘願為己淬鍊、打磨,直到收放隨心,還刀入鞘,便但看各自本事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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