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鬼滅の刃]308
January 01, 2024傾城色‧三味線〈完〉(宇髓天元 / 我妻善逸♀)
※原作〈遊郭篇〉衍生,篇名取自戲作《傾城色三味線》,作者為江島其磧,元祿十四年出版。
※善逸天生女性設定,內文含 OC(原創人物)描寫,不適者注意。
※宇嫁重要且貫串全文,介意者請謹慎閱覽。
【下部・三味線】第八章 愛人即地獄
尋找雛鶴小姐的事陷入膠著,善子在西河岸一帶打聽幾日,皆沒有人看過貌似雛鶴小姐的遊女。而河岸見世之中,還有更加低廉的見世──即是被稱為切見世(局見世)的下等見世。
切見世的環境不比高級妓樓如大見世,甚至遠遠不如小見世,僅僅為一層樓的長屋,綿延於狹窄的巷子兩側。切見世的遊女便坐在兩張榻榻米大小的房內,直面前來尋芳的嫖客。她們大多是年季已到,離開原本的妓樓後卻因沒有謀生能力,只得回頭重操舊業的年長遊女,或是因感染性病,被大見世的妓樓轉賣於此的女性。
由於揚代便宜,很多男人來到遊廓,雖然一定會去高級妓樓的張見世遊覽觀光,實際上消費得起的遊女卻存在於切見世裡。故切見世的人潮絲毫不下於大見世,混亂程度更是駭人。雖然人人皆曉切見世的遊女多有性病,但色字當頭,渾不在意者竟不在少數。善子來此探訪時,因姊女郎贈與的衣物及行頭有別於切見世的遊女,反倒不曾為滿坑滿谷的嫖客騷擾,然而也因她周身那過於「高尚」的氣質,遭到了諸多年長遊女白眼。
『啾太郎,請你把這封信送給宇髓先生。』善子將信紙綁在自己的鎹雀──啾太郎腳上,小麻雀叫了幾聲,迅速飛走了。
「或許宇髓先生有更多打探消息的方法,我來此太頻繁,已有些姐姐懷疑起來了。」善子沉思著回到京極屋,方走入土間,她靈敏的耳朵便聽到一陣女人的爭執聲。
『阿松!快住手!』
『誰來制止她!來人啊!』
善子一凜,提起衣襬飛奔至阿松的房間,拉開紙門就看見阿松鬢髮散亂,一隻指頭擱在身前的菸盒上,另一手則被眾人拉著,拳頭緊緊握著一把剃刀。
『放開我──我要將小指切下,向他證明我的真心!』阿松咆哮道,善子為她澎湃喧闐的心潮沖刷,竟生生怔住了。
『阿松,你還不清醒麼?幸二郎大人不會再來了!』
阿松貌若癲狂,肢體猛烈地搖擺抖動,而抓住她的遊女亦只是瘦小的妙齡少女,險些被阿松揮倒在地。善子忙撲將上去,她的身體素質不同於一般人,如此總算將阿松手中的剃刀奪了下來。
『阿松姐姐!為甚麼?』善子將剃刀推向屋子另一頭,旁邊的遊女連忙撿拾起來。『為甚麼要傷害自己?』
『幸二郎大人不信我,他說與其和其他男人共同擁有我,不如去愛一個真正屬於他的女人……』阿松面目猙獰,淚水與汗水沖刷著她妍麗的妝容,那可怖又悲哀的模樣,看得善子從心底竄起涼意。『為何不願相信我的話語呢?一定是我沒有好好向他證明,讓他相信我的心只屬於幸二郎大人……』
『因為這樣,你就要切斷小指麼!』善子痛斥道,阿松哀哭嚎啕的心音震得她好似也碎了一片,她強迫自己不去過度專注於阿松的聲音。『他若愛你,怎會忍心見你受傷?』
『你不懂啊,善子,你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,』阿松含恨地咬著髮絲,眉眼哀悽。
『我……』善子為阿松的言語打擊,她委屈而憤怒地想:自己當然愛過人。她也正在愛著一個人。善子憶起阿松的間夫幸二郎,他的聲音裡從來沒有對於阿松的溫情,他看著這個女人,彷彿很得意她為他神魂顛倒。當他嘴裡說著海誓山盟,心裡想的卻是對那副千人枕、萬客嚐的身子的鄙夷。
可善子終究不忍說出來,因為阿松姐姐是認真的。她傾盡全力付出愛情,不該換得如此感傷的結局。
『放手吧,』一道清冷的嗓音打破僵局,若紫花魁穿著睡衣,披著鹿子紋的麻葉圖紋打掛,佇立於門邊淡淡說道。『善子,用銚子幫阿松切斷指節,好讓她隨書信送給幸二郎大人。』
『花魁姐姐!為、為甚麼……』善子愕然道,若紫花魁脂粉未施,卻出塵得令人心驚。
『不讓她這麼做,斷不了阿松的念想。』若紫花魁看向善子,她覺得自己彷彿被那翦水雙瞳看個澈底,直要自慚形穢起來。『阿松,若幸二郎大人收到信後依然魚沉雁杳,便說明白了你二人並非真心相待。』
『花魁姐姐,沒有必要這麼做,我……我知道……』善子搶道,與其讓阿松姐姐受傷流血,才換得另一人流水無情的真相,不如現在便由她說出口,即使阿松姐姐恨她也無所謂。
『善子。』若紫花魁微微搖首,溫言道:『你若下不了手,便退開吧。』
『嗚、嗚……』善子趔趄一步,淚珠突地滾落眼眶。是了,若紫花魁關照著妓樓中所有遊女,她怎會不明白幸二郎是甚麼樣的人?就是阿松姐姐,難道她會看不出幸二郎並非良人麼?在這遊廓裏,遊女們遠比男人所以為的還要瞭解他們。然而娼婦的生活太苦悶了,女人們販賣著愛情,與男客扮演著似真還假的夫妻,到最後,還真以為自己能夠獲得幸福。
她曾經也是這樣的,或許──她和宇髓天元之間也沒有甚麼不同。
不、不……宇髓先生相信她。所以她也想相信宇髓先生,他們不必扮演一對夫妻,因為她和宇髓先生自有更合適恰當的關係。他會在她身邊,而她也會偶爾棲息於他的肩膀上。
『我明白了,』善子抹去眼淚,她敢肯定自己能夠不讓阿松姐姐感到劇烈的痛楚,俐落而迅速地切下她的小指。可斷指後的疼痛及流血,只能由阿松姐姐自己承擔了。『阿松姐姐……希望你不要感到後悔。』
『既然決定這麼做,我便不會後悔。』阿松堅定道,雙眸熠熠,心音既悲傷又強烈,將善子的心給剮痛了。
她一咬牙,舉起銚子砸了下去。
善子曾認為不被愛是地獄,不為父母所愛的她,長大後亦不為他人所愛。那些針對她的絮絮聒聒、閑言碎語,使善子的自尊被踩在泥地裡。她的心是一個踐踏得稀爛的東西,黏在拋棄她的人鞋底上。
桑島慈悟郎是第一個讓善子有了被關愛、被重視之感受的人,也是第一個教會她親人該是甚麼樣子的人。她喊他「爺爺」而非「師父」,因為在善子心裡,桑島慈悟郎先是家人,而後才是老師。
師兄獪岳則從一開始便無比排斥她,他嘲諷善子不學習如何當新娘子,卻來鍛鍊女人揮不動的武士刀。他憎恨桑島慈悟郎將雷之呼吸傳授給自己以外的人,得知善子只學會壹之型,更是極盡羞辱之能事,要她盡早放棄,滾出桃山。
由於爺爺的緣故,善子真心地想與獪岳打好關係。她不希望爺爺看到師兄妹不合而擔憂難過,她總覺得,自己只會壹之型,師兄則只有壹之型學不成,那麼他們兩兩相和,或許能夠不愧爺爺曾為「鳴柱」的身分。
可是獪岳並不那麼想。善子太弱小了,她善感的性格,愛哭的個性皆讓他不耐煩。他不知道師父撿回這個小丫頭有甚麼意義,更不明白師父為甚麼說善子有天分。在桑島慈悟郎身邊那嚴厲亦充滿關懷的環境裡,獪岳依然屬於那些將她的心踩入泥土裡的人們。
直到與炭治郎相遇,善子第一次聽見愛的聲音。與爺爺對她和獪岳的愛護不同,那是一種讓人禁不住潸然淚下的音色。善子自一開始便知道炭治郎的箱子裡藏著鬼──可她沒有戳破,因為能夠發出這樣溫暖、包容的聲音的人,必定有甚麼苦衷。
後來得知炭治郎揹著的鬼是親妹妹──成為了鬼的禰豆子,讓善子對這個男孩更加刮目相看了。他所有的柔軟、愛意皆來自於禰豆子,據炭治郎說,他原本有許多家人手足,可如今只賸下禰豆子,其他人都被鬼所殺。
炭治郎對家庭的回憶與懷念,可謂寄託於禰豆子身上亦不為過。當他望著沉睡的妹妹,輕撫妹妹的頭髮,為她整理衣裳腰帶時,炭治郎的心音既悲傷、又甜美。
善子總覺得,這首純粹的愛之歌裡頭有著她還不理解的東西,可無論那是甚麼,必然是非常美麗的。
如今在這裡,在這個吃女人的泥犁裡,善子發現愛人亦是地獄。她無從開解自己遊女的愛情是假,因為聲音不會說謊。難道愛總是伴隨著殘酷與尖銳的一面麼?求而不得之恨,萬念俱灰之怨,若愛人如此痛苦,善子絕不會想被某個人愛著。
愛應該是炭治郎注視著禰豆子的目光,是爺爺諄諄教誨自己的神情,是宇髓先生談及妻子們的嗓音。
假若善子再年長些,或者宇髓天元在她身邊,大可明白這種激烈的感情有其成因。遊廓中的階級地位是畸形的,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不健全。遊女們被家人販賣至此,罔顧意願地成為娼妓,在還清債務前甚至不得離開遊廓一步。她們的世界是封閉且毫無隱私的,一位頂級花魁所賺取的金錢,足以養活全妓樓的人;在龐大的利益驅使下,樓主甚至會向花魁低頭。可本質上,遊女的自由全繫於樓主手上的證文,而妓樓所做之事,實不出「剝削」二字。
在這樣的基礎上,無論遊女如何趾高氣昂,對男客欲擒故縱,獲得萬般追捧,遊女在多數男人心裡依然只是商品。並非沒有真心相愛的客人與女郎,但是在這欲望被無限放大、感情真真假假之地,多得是痴男怨女、恨水愁山。
如此地方滋養出來的愛戀,自然充滿謊言與偏執。
善子失魂落魄地在廊上遊蕩,她不停掉眼淚,自己也不知道為何悲傷。她可憐花街裡的女人,對自己保有脫身的餘地感到愧疚,恍惚又覺得自己與遊女沒有甚麼不同。
好想見宇髓先生,但我見了他一定只想著撒嬌。善子落寞地想道,她明白宇髓天元給予她尋求安慰的權力,如今他們的關係已經不同了。可她總覺得自己落後宇髓天元太多,她想與他並肩──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,那個膽小沒出息的我妻善子,竟會產生奮發心理。
『下次見到他,就問宇髓先生是否願意收我為繼子吧……』善子喃喃道,想起宇髓天元讓她的情緒平復不少。善子打起精神,正欲開始夜見世前的準備工作,卻捕捉到遙遠一隅傳來的微弱哭聲。
那是年幼女孩的泣音,並且十分恐懼愴惶。善子側耳聆聽,方位是她平時鮮少涉足之地──京極屋蕨姬花魁的住所。
蕨姬花魁的氣性與美貌同樣出名,據說其十分不喜遊女接近她的房間,白日更是從未見她踏出門外一步。蕨姬花魁的寢房位於京極屋最為陰暗之處,除了服侍花魁的禿和新造,平時少有人靠近。
前些日子蕨姬花魁稱病休養,樓主頭幾次尚聘請醫生前來看診,過後也因蕨姬花魁要求莫讓任何人打擾而作罷。樓主似乎相當忌憚蕨姬花魁,可是光憑蕨姬暴烈的性格,難以解釋為何樓主總是對她睜隻眼閉隻眼。善子初來乍到,理應同妓樓中地位最高的遊女見面,請對方多多照拂指教,即使當時因蕨姬抱恙錯開身去,日後也該補上才是。
女孩的聲音越發慌亂駭怕了,善子定了定神,朝哭聲的方向前進。無論如何,她要先找到那名需要幫助的孩子,至於蕨姬花魁,指不定也能見上一見呢。
善子消失了。
宇髓天元在相約的地點枯等一夜,直到天明時,善子的鎹雀驚慌失措地飛來,啾啾的叫聲無不昭示主人已遭逢意外。宇髓天元的心冷了下去,他又犯了同樣的錯誤──對情勢的掌握失準,讓重要的人陷入危機之中。
能將自己的氣息隱藏得如此巧妙,此鬼的實力必然已達上弦,他早該知道不是麼?可為了救援妻子們,他選擇讓部下以身涉險。如今遊廓再度吞噬掉他身邊的人,絕不能讓炭治郎和伊之助繼續待下去了。
善子最後的訊息提到自己在河岸見世打聽消息,但那兒的遊女對她多有防備,詢問宇髓天元是否有其他辦法。他忍不住想衝到河岸見世逐一搜索,挖掘出善子的下落,可宇髓天元理智上也清楚,善子既在遊廓裏,也不在遊廓裏。
和雛鶴、牧緒及須磨一樣。
宇髓天元的內心升起一股黑色的、想大肆破壞的衝動。他曾經是個殘忍的人,無論是否出於自願,殺過的人──包括自己的手足,在他身後變做屍山血海,永遠跟隨著他。雛鶴說他溫柔,牧緒說他寬和,須磨說他純真──唯獨沒有人說宇髓天元冷酷,因為她們知道這是丈夫的隱痛。
善子沒有實地說出對他的評價,但是從她偶爾掩飾不了的、對自己的害怕中,宇髓天元知道善子隱隱察覺了他的無情與殘酷。即使如此,善子依然接納了他,和雛鶴她們一樣,用廣袤的胸襟承接住宇髓天元。
他不能想像若真正失去她們,自己會變成甚麼樣的怪物。
即使她們皆被鬼所殺,那麼掘地三尺他也要將她們的屍體找出來。雛鶴、牧緒、須磨──善子,是宇髓天元心中最重要的,比鬼殺隊要保護的一般民眾都重要的存在,是生是死都不能離開他。他就是這樣的男人,蠻橫、暴烈、軟弱……而她們是他的命。
宇髓天元向炭治郎和伊之助下達新的指令,要他們即刻退出任務。
『失去聯絡的人視同死亡,之後由我一個人行動。』
『不必羞愧,活下來就是勝利。不可看錯時機。』
其實他也明白,憑三人組的交情,得知善子行蹤成謎後,炭治郎和伊之助更不可能就此離開遊廓。然而接下來的事情,宇髓天元已沒有餘力顧及這兩個孩子。即將面對的鬼深不可測,即使是他也不一定能夠全身而退,能少一個犧牲是一個。
若下定決心摻和進來,就華麗地生存到底吧。宇髓天元留下未竟的話語,轉身將少年們留在原地揚長而去。
尾聲
驚雷是甚麼模樣?先是閃電,而後天幕炸開一陣巨響,彷彿撕裂了整個空間。當上弦之陸的墮姬──亦是原京極屋的蕨姬花魁,將腰帶襲向宇髓天元和炭治郎時,宇髓天元在雷聲隆隆中看見善子裹著金色的閃電抽出刀來。
墮姬被善子以萬鈞之力推向空中,她看似只做了一次拔刀,實則在剎那之間使出連擊,並層層推進,將力量發揮至極限。尋常的鬼根本捱不住最初一擊,可墮姬身為上弦之鬼,身體硬度與反應程度皆不同一般。善子首次出刀便是壹之型六連,卻僅僅把墮姬推出戰圈而未造成致命傷,其恐怖程度著實駭人。
宇髓天元終於見證了音之呼吸的源頭,那華麗的、無匹震撼的強大武技,攜著神鳴般的迴響搖盪世間。無人瞧見善子出招時的形影,但宇髓天元看得清清楚楚。她全身的血液與力量集中於雙腿,透過呼吸將雷霆之力濃縮聚集起來,最終爆發出超乎常人的速度。善子的腿在衣袂翻飛中裸露而出,青筋浮現於少女的肌膚上,同時圍著她的腿腳迸出無數細小連綿的血花。
這就是她的腿總是傷痕不絕的原因,卻不想是在如此景況下明白。不,善子,如此下去不出幾年,你的身體會撐不住的──宇髓天元想道。桑島老爺子眼光毒辣,善子幾乎可說是為雷之呼吸而生的,然而她的體魄強度跟不上天賦,長此以往,善子的腿遲早會報廢。
上弦之陸的妓夫太郎朝他身前的炭治郎攻來,這個少年已經十分疲憊了,面對帶有劇毒的鐮刀竟毫無反應。宇髓天元知道炭治郎心有餘而力不足,拽起少年的領子將他往後拋去,掄刀迎上來勢洶洶的鬼。
成為我的繼子吧,善子。電光石火間,宇髓天元如此想道。讓我幫助你,尋找將身體負擔降至最低的方法;讓未來的你即使獨自前往斬鬼的路上,也擁有能夠活下去的力量。在這個與鬼鬥爭,彷彿無窮無盡的漫漫長夜,讓我們──成為足以支撐彼此直到黎明的存在吧。
宇髓天元大笑出聲,將鎖鏈雙刀從刃尖至尾端甩直了復收回手中,扛著逐漸蔓延全身的毒液豪氣道:『善子、竈門和那個豬頭,都給本大人聽好了:
『讓我們華麗地大幹一場吧!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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