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夫俗子〈二〉（張少祖/藍信一）

※電影《九龍城寨》衍生同人，原作小說劇情有。

※ABO-universe，beta!張少祖 x alpha!藍信一。

※非親情向，不適者注意。

藍信一生氣了，後果很嚴重。

父子倆談論發情期之事未果，當晚不歡而散，藍信一睡進自己的房間，那個自他十二歲便不曾發揮臥室功能的屋子，如今遲來地迎接了它的主人。信一白日依然會同張少祖用餐，巡視城寨及收租，每晚也會提著糖水到理髮廳等待張少祖下班，一齊返家。可是他不再與張少祖睡覺──純粹地睡覺，無論是否難以相信，他們之間確實沒有發生性關係。

張少祖每隔兩粒鐘就要潛入藍信一的房間，至少信一再生氣也不會鎖門。在張少祖與藍信一的家裡，可以關門但絕不能鎖門，無論是年長者還是小孩都嚴格遵守這項不成文的規定。

藍信一初次和張少祖分隔兩地睡覺，每個夜晚當他躺在臥房裡的單人床上，都止不住興起悶溼惡劣的情緒。他心裡賭氣，難以遏制想同張少祖撒嬌和發洩的欲望，可張少祖正是讓他如此煩躁的始作俑者。藍信一認為，自己絕對有必要讓祖哥哥瞭解他有多麼憤怒。

以往他們有小矛盾時，信一睡覺便特別鬧騰。他會不給張少祖抱，翻來覆去地踢被，然後搖醒張少祖（其實後者並沒有睡著，父子倆心知肚明），說自己要喝綠寶，或是想含著冰塊。其實他完全可以自己走出房門做這些事，何況青春期之後再這樣嬌慣就不大正常了，但張少祖總會縱容而無奈地去廚房拿來信一想要的東西，看著小孩坐在床上簌簌地吸著汽水，或者用粉色的舌頭將冰塊捲進口中。

在藍信一主動分房睡以前，他並不覺得獨自睡覺是多嚴重的事。城寨裡的孩子們大了還擠在一起睡，是因為物質條件不允許他們擁有獨立的房間。而梁俊義──十二小時候與藍信一及張少祖同住時，他就自己睡覺了。

張少祖剛收養信一那會兒，偶爾需要三更半夜出門開片。彼時藍信一展露出相當成熟的一面，他不想無理取鬧要求張少祖帶他去，小孩隱約知道祖哥哥在做很危險卻不得不為的事。如果他不體諒張少祖，硬是讓後者帶著他，只會增加祖哥哥的安危風險。藍信一不願讓張少祖為難。於是張少祖發現，每每深夜開片，染了一身汙糟血腥氣回家，都會看到信一抱著小被子坐在沙發上等他，眼裡面上滿滿擔憂，喊著「祖哥哥」的嗓音都打著顫。而張少祖只覺得 bb 好乖、好懂事，不應當再讓小信一這麼委屈寂寞，便盡力讓龍城幫減少夜中開片的次數。

現在藍信一每晚走進臥室，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，當初的感受再度襲向了他──他半點也不能忍受張少祖不在身旁的感覺，何況張少祖本人就在隔壁房間！可是信一有自己的堅持，他並不只是鬧彆扭而不理張少祖。

藍信一在床上覺得悶，把被子掀到一邊仍不爽利，自己去了廚房拿一杯冰塊和綠寶。他把汽水倒進杯子裡卻不喝，獃獃地看著冰塊溶解，然後躺回床鋪翻來覆去。

張少祖輕輕推開門板，小孩背對著他一動不動。他自然聽見信一在家裡走動的聲響，也看到書桌上擺著的加冰汽水。張少祖坐在床緣，扭開棕欖霜的蓋子，將芳香的膏體緩緩搽在藍信一背上。

信一沒有反抗，打從父子倆分房過夜，張少祖仍每晚潛入小孩房裡為他抹乳霜、蓋被子。藍信一有時候裝睡，有時候乾脆睜著眼睛看向別處，好似除了張少祖之外，哪兒都極有趣新鮮。

『若是覺得熱，回房睡吧，好不好？』張少祖低聲道，『我就睡這兒。』

藍信一不耐煩地扭著身體，在昏暗的燈光下宛如一條白蛇。

『祖哥哥，就算你跟我交換房間，我也睡不好的！』

『傻仔，你有沒有照鏡子？瞧瞧，兩碗黑眼圈。』張少祖歎息，扳過信一的肩膀撫摸他的臉。

『祖哥哥，我是真的生你氣，不只是耍性子。』藍信一按住張少祖的手，讓年長者摩挲自己的脖子。『你老實回答我，你當真⋯⋯當真想要我和陌生人撲嘢麼？』

張少祖垂眸凝視手底下白皙優美的身體，對上信一溼潤的眼睛。

『我怎麼會想呢？』

『既然這樣，你、你為甚麼⋯⋯』

『如我所說，信仔，祖哥哥是繩法，不能在發情期為你分擔──我不想看著你難受，信一，寧可我自己難過。』

藍信一哽聲道：『那你有沒有想過，要我同不認識的人睡覺，我的心也會很難過？』

張少祖有一瞬間鬆動，眉間浮現出絲絲痛楚的陰影。

『我知道⋯⋯你是個拎得清的孩子，你這麼聰明，肯定明白如何取捨。』

『可是我不想，我只要祖哥哥陪住我，』藍信一落下淚來，控訴道：『你明唔明這樣對我、對別人不公平？在祖哥哥眼中，衡兌和權艮都好可笑，遇上發情期便與野獸無異，是不是？如果你一定要這樣，那我不做丟那媽衡兌了，我知一旦腺體被破壞，衡兌同權艮就差不多廢了⋯⋯』

『藍信一！』張少祖斥道，他曉得信一在威脅他，賭他不忍藍信一的身體受傷害。

『哥哥，雖然衡兌與權艮能夠在發情期相互撫慰，可那應當是雙方已結為伴侶作前提。』藍信一幽幽道：『其實只要能釋放外激素就夠了，自慰、普通的造愛⋯⋯同權艮撲嘢反而風險更高呀。』

『即使有我陪在身邊，祖哥哥也不能用氣味安撫你。』張少祖歎道，以指逝去信一臉上的淚水。『難道你想和我撲嘢啊？』

張少祖甫說出口就頓住了，無論他用哪一種立場發言，這樣的假設都太過輕率。它顯得「藍信一與張少祖造愛」是個可行的選項，只關乎信一願不願意而已。

他忍不住要望向信一，心中罕有地感受到忐忑與恐懼──張少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害怕了，一瞬間，他甚至生起逃避的衝動。

如果信一覺得他噁心怎麼辦？他們保持一種微妙的平衡這麼久，從來不戳破對彼此是否抱持著性欲。並非張少祖與藍信一不談性，性在這對父子之間不是諱莫如深的東西。信一初精時，還是張少祖教導他該如何處理的──年長者不親自給小孩手淫，只是因為張少祖判斷藍信一需要私人的空間。

藍信一意外地看著他。然而他的訝異更像是張少祖竟對此感到疑問。青年明亮的眼睛困惑地望向年長者。

『我不可以（同祖哥哥造愛）麼？』他說。

⁑

四仔的專業是中醫學，九龍城寨診所林立，受理的業務亦包羅萬象，某些時候牙醫師也得負責接生，而四仔近來有感自個大概成了青少年身心發展諮商師。

自從藍信一確認為衡兌，龍捲風獨自前往醫館的次數便多了起來，年長者本人倒是沒有甚麼病痛不適，多半是向四仔討教三性別的知識。作為九龍城的龍頭，龍捲風倒是一個勤懇篤志的學生，他對四仔講述的東西虛心受教、不恥下問，這讓過去蒙受黑社會戕害的四仔不那麼厭惡龍捲風，畢竟，迫害他的黑社會並非龍城幫，而龍捲風更是給了他安身之所的恩人。

這回龍捲風問四仔，有沒有普通人能為發情期間的衡兌做的事？

『其實情潮不是甚麼洪水猛獸，衡兌的發情癥狀類似感冒發燒，以及對氣味──他性別的費洛蒙特別敏感。』龍捲風一來，醫館裡不看病只看片的閒人便一哄而散，四仔也樂得清淨。

『真是吃藥休息就行了？你借給我的書上寫，極端狀況會高燒不止甚至休克。』

『龍哥，你也說了那是「極端狀況」，目前的醫學發展雖然無法完全控制發情期天性，保持個體神志及生命徵象穩定還是做得到的。』四仔頓了頓，道：『若你擔心信一，待他出現發情徵兆再送醫觀察也行⋯⋯法令明訂醫療院所不可拒收出現發情癥狀、或是進入發情期的患者。』

龍捲風靜默不語，半晌道：『前幾日我問信一，是否同意讓知根搭底的權艮陪伴他，他拒絕了。』

『信一不同意，讓龍哥感到困擾麼？』

『最能安撫、緩和衡兌發情期間生理狀況者，難道不是權艮？』龍捲風反問，四仔不禁在心底罵了句「仆街黑社會」。

『理論上沒有錯，可是信一想要孩子麼？』

龍捲風蹙起眉頭。

『龍哥，三性別的演化起源確實被公認為繁衍這一主要目的。從生理構造來看，衡兌、繩法及權艮都具備子宮──也就是說，這三種性別都能夠受孕、能夠生育，只不過衡兌同權艮是受孕機率最高的組合。』四仔道，『發情期是天性，是為了孕育後代發展而來的性狀。可個體具有自由意志，單一衡兌可能更鍾意與繩法結為伴侶，而非最適宜繁衍後代的權艮。事實上，同性別共組家庭並哺育子女的情形也有案例可循⋯⋯』

『無論信一想與何種性別在一起，我都會支持他，』龍捲風點起煙，四仔勉強忍住反駁「不你不會」的衝動，好在他蒙著面，龍捲風也沒有直盯著他的臉瞧。『但信一提出了一個⋯⋯並不恰當的對象。』

『是哪方面的不合適呢？』

『身分上的不合適。』

四仔聽著身後電視機傳來的浪叫聲直想翻白眼，龍捲風雖未明說對方是甚麼人，可剛好藍信一時常把四仔當作垃圾桶──青年不只一次求助四仔「衡兌該怎麼追求繩法」、「如果繩法不受氣味影響，衡兌還有魅力麼」等（痴綫）問題，四仔又不是個傻的，怎會不知藍信一意有所指的對象是誰。

『龍哥，信一已經十九歲了，』

龍捲風瞥了他一眼。『十九歲又如何？二十一歲才算成年。 ¹ 』

『拍拖總不至於非得等到成年，信一難道想同對方結婚？再說，假設那個人對信一沒意思，龍哥也不必太憂心。』四仔謹慎地建議道：『信一是個拎得清的人，若對方真不喜歡他，他不會死纏爛打的。』

『我的仔那麼好，誰會不喜歡他呢？唔係盲眼就係黐咗。』龍捲風籲了口煙氣，眉頭深鎖。他平時抽煙看著有股非人感，不知是因為面貌生得太俊，骨相太凌厲，還是因為白煙繚繞予人一種神像似的疏離況味。可每當龍捲風談起藍信一，就彷彿從雲端走下人間，雙腳踩實了泥地，變得像個普通的父親與男人。

藍信一那仆街，聽到還不高興壞了──四仔思忖道。他倒也明白龍捲風說的「不合適」指的是甚麼，因為明面上龍捲風同藍信一是養父子關係，還是大佬和頭馬的身分。然而龍捲風真是顧慮這一點麼？並非四仔以偏概全，認定黑社會就要傷風敗俗、罔顧倫常，且龍捲風以父親的立場關切孩子的感情生活實屬合理，只是他若要自詡恪守在長輩的界線裡頭，就太過自欺欺人了。

『和信一談談吧，龍哥，』四仔道。『你想睇住他的心，信一肯定知道的。怎麼做才是對他好，何不問問本人呢？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