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金光]214-2

November 15, 2020

孤鳴狼女〈下〉(撼天闕 / 蒼越孤鳴♀)feat. 千雪孤鳴


※現代黑幫 AU ,涉及蒼狼性轉換。

※要素包含:親屬關係、家族倫理(提及近親生育),不適者請謹慎閱覽。



隔日醒來已近中午,千雪並非貪睡之人,但昨日奔波一天,加上夜晚多慮失眠,愣是令他晚起了幾個小時。他拿起丟在一旁的手機,聊天群組中多了好幾條新回覆,羅碧問他怎麼回事,是喝高了瞎傳些有的沒的還是怎地?沒出事就說清楚,別讓人擔心。溫皇則不然,他分析一番千雪看似醺然的言論,指出他真醉了不會這麼說話,八成是有甚麼難以啟齒的煩惱,卻礙於某些因素不肯明說。又提到憑他們仨的交情,這事情八成與千雪親近的人——但是同自己和羅碧沒甚麼情分的對象有關,恐怕是位女性,卻非那些千雪的「知己」們。

羅碧在群組中回道,溫皇有空在那兒頭頭是道,不如打電話詢問千雪詳情。溫皇問那你何不打給千雪呢?羅碧理直氣壯地說道,你沒看千雪還未「已讀」麼!他大概在睡覺,幹麼把人吵醒?這種缺德事當然要溫皇來做。溫皇彷彿樂呵呵地丟了個表情貼圖(他竟然會用表情貼!),親自錄了一段語音,沉穩中透著輕快地問道:

『你的姪女——蒼兔出了甚麼事?』

千雪困頓的精神狀態一掃而空,他迸了個髒字,抬起手抓耙自己凌亂的赭紅色短髮,拉回睡前胡亂傳出的訊息,反覆檢視自個是不是暴露了甚麼不該說的事。左右看不出端倪,千雪忍不住罵道:『那個心機溫,想套我話!』一邊又十分佩服好友的機敏聰慧,而溫皇與羅碧看似拌嘴的言詞往來,也透露著對千雪的關心,這讓他相當感動,標注兩人的名字各丟了幾張飛吻貼圖,又補充道:『我沒事,會好好處理的。』便放下手機逕自到浴室洗漱不提。

打理好自己後,千雪拍拍臉頰,深吸一口氣走下樓,家政阿姨正在打掃清潔,看見千雪便招呼道:『三爺起啦。小姐在餐廳等您,說您睡得遲了,醒來剛巧吃早午餐。』

『嗯……哦?』千雪感到意外,難道蒼狼是瞧見冰庫裡的蛋糕,知曉他昨晚回來了?或者是撼天闕告訴她的?若為後者,撼天闕怎麼說便十分關鍵了,千雪固然不是有意撞破蒼狼與撼天闕的情事,但他沒有立馬離開現場,到底對蒼狼有些抱歉。

千雪走入餐廳,看到蒼狼正坐在桌邊翻閱書本,午時陽光強烈,窗簾半掩直射於廳中的光線,使之柔柔地輕拍在少女身上。她穿著一襲方領無袖連身裙,細長的脖子上繫著絨布環頸項鍊,於鎖骨處打了個小小的蝴蝶結。蒼狼聽聞聲響,放下書朝千雪露出微笑,招呼道:『千雪叔叔,早安。』

她看來嫻靜自適,這令千雪不由得放鬆下來,搔了搔頭髮回道:『不早啦。你等很久了?』他注意到蒼狼面前的餐盤沒怎麼動過,忍不住關切道:『怎麼不先吃點東西?』

蒼狼搖搖頭,溫言道:『我也才起來不久,沒有很餓。』

千雪自然不曉得蒼狼何時起床,他應了一聲,環顧四周沒發現撼天闕的影子。想開口問,又覺得未免太有針對性。千雪向來快人快語,然而面對此刻的姪女,卻莫名躊躇起來。

『千雪叔叔,坐。』蒼狼似乎沒覺得不對,她大方平和地示意千雪入座,為他倒了杯茶。

叔姪倆安靜用餐,過了一陣子,千雪到底沒忍住話,邊吃邊問道:『撼天闕呢?』

蒼狼放下刀叉,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脣,方回答道:『他出門了。』

『哦?他也是個不愛家裡蹲的啊,』千雪隨意地說道,蒼狼聽了不禁微笑起來。

『這是好事,多出去走走,活動筋骨也很好。』

千雪道:『昨天來不及去接你,吃過飯後出去轉轉吧,你想去哪裡?老待在家可別悶壞了。』

蒼狼掩脣笑了笑,道:『千雪叔叔,我平時還要上學呢,哪有老待在家裡。』

千雪揚起眉頭,不贊同地說道:『上課那麼無聊,哪算出去玩!好在我騎車回來,趁著天氣好,下午帶你去兜風,最近東苗某處剛好遇上花季,應該也有好玩的。或者你想逛街?我陪你去百貨公司大殺四方!』

蒼狼給他逗樂,清脆的笑聲活絡了室內氣氛,她微笑道:『都依千雪叔叔安排。』頓了頓,又道:『但你昨天應該很累了,休息足夠麼?用完餐要不要小睡一下,也不急著出門的。』

千雪想起昨晚失眠的原因,不禁又煩惱起來。自己當初因故重傷,被地門送入「療養院」,平白多了個被安排的老婆與女兒不說(想到那位命運乖舛的女子,千雪便有些黯然),還將孤鳴一族的事情全給忘了。若非蒼狼繼任龍頭之後,始終不放棄尋找自己的下落,傾盡全力將他找回,並且不惜代價治好千雪,如今自己恐怕還過著被第三者控制的「人生」——盡管那段時光並非一無是處,他曾有過一個家庭,雖然構成其基礎的關係乃捏造而來,但家人間的感情卻是不假。何況千雪也因此又有了個乖巧可愛的女兒——不是親生又如何?他的女兒們各個得人疼,值得全世界最好的東西。

清醒過後的千雪,得知蒼狼在競日孤鳴反叛後的經歷大為痛心,即使自己於內戰時期缺席,說到底仍脫不出競日孤鳴的算計,可他究竟是讓蒼狼孤立無援了。因此,當蒼狼同他說是撼天闕助她逃亡,甚至以命抵命,為蒼狼博取最終奪回孤鳴一族的機會之時,千雪對撼天闕是感激的,哪怕他也懷疑撼天闕的身分是否將埋下隱憂。然而,後來蒼狼迎撼天闕歸籍、為他舉行金盆洗手大會、籌措壽宴,讓他同住於孤鳴祖宅,照顧供養撼天闕,凡此種種,千雪皆不置一辭,全然尊重蒼狼的決定。他只想協助姪女坐穩位子,護她平安,讓她最大限度地自由喜樂,享受年輕人應當擁有的青春活力。

千雪自然也想過蒼狼會談戀愛或者交男朋友,他與顥穹孤鳴不同,比起其交往對象可能牽涉的利益局勢,千雪更在乎蒼狼喜不喜歡。他自己是個灑脫慣了的人,也從未想過結婚,膝下那些義女兒足以讓他關照一輩子,有沒有自個兒的孩子不在千雪的考量裡頭。溫皇曾說他是個富足的人,雖然愛熱鬧,卻不是因為心裡空虛。既然千雪自己就能過上充實豐裕的人生,那麼有酒有兄弟,有他一視同仁,喜愛戀慕著他的知己佳人便足夠了。

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蒼狼的對象是那個人——何況他們之間到底是甚麼關係,千雪根本說不準。說穿了,千雪壓根想不通蒼狼為何會做出這樣的事——他總認為蒼狼至少會在意彼此的身分,而她在已知撼天闕是自己的伯父這個前提下,卻做出如此選擇,究竟是被迫妥協,還是心甘情願呢?

『哎,蒼狼啊……』千雪訥訥開口,與此同時蒼狼也說話了。

『千雪叔叔,謝謝你買來的蛋糕。』

千雪噎了一瞬,接話道:『你看到啦,吃了麼?』

蒼狼微笑著搖了搖頭,道:『還沒有向你道謝,怎麼能自己先吃呢。』

『真是的,你跟我客氣甚麼?』千雪失笑道,看了看蒼狼盤裡的食物,又道:『想吃不?若還吃得下,我讓人將蛋糕拿過來?』

蒼狼垂下眼簾,纖指在餐桌上劃出痕跡又撫平了,靜靜道:『千雪叔叔是不是有話想問我?』

千雪喝了口茶水,抬手耙梳一把額前的頭髮,歎氣道:『我確實有許多事想問你,但我不知該怎麼說。』

『既然如此,就由我來開始吧。』蒼狼盯著自己的指尖好一會兒,見千雪沒有反對,便挺直身子正視著千雪。『昨天晚上……我不曉得你回來了。後來撼天闕告訴我,他有和你打過照面。』

『蒼狼,等一等,』千雪瞧她肩膀微微聳著,知道蒼狼有些緊繃,不禁出聲道:『雖然我真的想瞭解這是怎麼一回事,但如果你難受了,就別勉強自己說,行麼?』

蒼狼眨了眨眼睛,慢慢呼出一口氣,微笑道:『謝謝你,千雪叔叔。但我也想讓你明白一些事情,所以請別擔心,』

『不過要是我受不了的話,我也會講啦,如果打斷你,那絕對不是在對你生氣,』千雪朝椅背攤開身體,想了想還是補充道。蒼狼點點頭,繼續說了下去:

『其實,就像千雪叔叔所看到的,我與撼天闕……目前就是這樣。』

她不再喊他「天闕伯伯」,而是直接稱呼其為「撼天闕」。蒼狼鉅細靡遺地講述兩人如何在一次幫派交火中與親衛失散,撼天闕怎麼排除萬難帶著她逃至深山,以及他們怎麼度過那段被迫躲藏於安全屋裡的日子。蒼狼對於自己與撼天闕發生關係的細節只略略帶過,想是千雪也不願意聽,因此僅簡要交代了時間及地點,並且告訴他,撼天闕沒有逼迫她做有違意願的事情,她是因為自己想那麼做,所以才有了開始。

千雪仔細聽著,稍稍推算一番,忍不住噴了句粗口。『我靠,那時候你不是才十五歲麼!?』

十五歲,自己的義女七巧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,撼天闕怎麼硬得起來?正自腹誹,卻見蒼狼整張臉爬上紅暈,微微咬著嘴脣,似乎感到十分困窘。千雪忙補救般地說道:『誒……我就是嚇了一跳,沒有別的意思。不小心說了髒話,蒼狼啊你別介意……』

蒼狼搖搖頭,表示自己並未放在心上,又接著道:『我知道……對他來說我太小了,又是、又是處女,他原本不願意的,是我求他才……』

千雪睜大眼睛,勉強壓下肚裡千軍萬馬呼嘯而過的問候,提起聲量罵道:『甚麼玩意,他還敢嫌棄你?』

蒼狼小聲道:『可他仍是答應了。而且他很小心,始終關注我的感受。』

千雪察覺自己太大聲了,他應該克制一些,讓蒼狼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對成年男性傾吐私事,本就是很不容易的事情。他不該讓蒼狼難堪,她這麼勇敢、坦誠,珍惜地呵護那份感情,自己應該支持尊重她不是麼?

『抱歉,我太激動了。』千雪向蒼狼道歉,後者只寬和地笑了笑。

『我瞭解這不是一件正確的事,撼天闕是我的伯父,我……是他的姪女。但和他躺在一起的時候,我好像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。』蒼狼將手輕輕按在胸口,海青色的眼眸柔和下來,她似乎仍有些羞赧,更多的卻是堅定。『我無法解釋得清楚明白,可是我知道,如果能夠回到那一天,我還是會提出一樣的要求,做出一樣的事情。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某樣東西,所以……』

千雪沉默不語,心頭充塞著一股哀戚,還有一分無從排解的愧疚。蒼狼安靜半晌,徐徐開口道:『原本撼天闕想走,在祖叔叔離開,軍師助我重掌孤鳴一族之後,他跟我說此生別再相見了。我知道他是為我著想,他總覺得與我睡覺不合適,他的存在也會影響我在苗疆的地位,所以他覺得自己該走了——他心裡說不定是認為自己該死。

『儘管他所考慮的事我都明白,可是當撼天闕絲毫不理會我的懇求,執意轉身離去的時候,我覺得自己彷彿被拋棄了,就像那個時候……我既害怕又傷心,整個人像要瘋了,我突然就想,不管怎麼樣,我一定要拉住撼天闕,我再也不肯讓他走了,就算他會恨我也一樣。

『千雪叔叔,我趁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出手攻擊,我想……我想打暈他,讓他無法行動,後來還對他說了過分的話。他已經失去自由三十年了,我卻勉強他留下,我……我是個自私的人。』

蒼狼說得很慢,不時停頓下來,深吸口氣再繼續講述。她面容平靜,腰板依然打得筆直,看著千雪的眼睛卻滿載著感情。她毫無保留地將自己剖開,因為蒼狼在乎與撼天闕的往後——她希望千雪能夠理解她的想法、她的執著,試著減輕千雪對撼天闕的成見,一肩擔起全部的責任。

但千雪尚不至於氣到昏瞶的地步,他待蒼狼緩口氣,才平淡地說道:『蒼狼,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去找撼天闕麻煩,所以甚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。但是,若你們真發生那麼嚴重的衝突,我不相信他沒有傷害你。』

蒼狼瞬間緊繃起來,她握緊雙手,不由自主地垂下視線,卻始終不肯承認。

千雪歎了口氣,安撫道:『你不想說的事情,我不會逼你。說實話,撼天闕怎麼想的,我一點也不在乎——我是說與你無關的那些事,譬如大哥和他之間的恩怨。』

蒼狼點點頭,慢慢放鬆下來。她遲疑著開口:『其實我不曉得撼天闕願意留下的原因,他並不是能被威逼利誘的人。可是他不再想著離開,這才是最重要的。』

千雪意外道:『難道他不是因為你而留在苗疆麼?』

蒼狼細聲道:『我曾經問過他,自己是不是長得很像母親。』

千雪愕然地看著蒼狼,驚詫道:『你……?』

蒼狼道:『當時我滿心只想留住他,就說出這樣的話……我像也好,不像也罷,撼天闕待我總脫不出母親的影響。所以我……並沒有非常介意母親在他心中占有多少分量。』說著自嘲一笑,又道:『但我也做不到完全不去想這件事。千雪叔叔,你見過母親,我與她真有這麼像?』

千雪為難起來,姪女望著他的目光帶點好奇,她似乎就如本人所言,並未十分介懷撼天闕曾與其母是一對愛侶。不過是對於記憶模糊的母親感到興味,想一探究竟罷了。千雪蹙著眉頭搜索枯腸,末了投降似地答道:『哎,這個……嫂子長甚麼模樣我實在不記得了。』

『是麼……』蒼狼對千雪的回答倒也接受了,只是有些失落。

『大哥和大嫂結婚的時候,我也差不多是個小孩,雖然看過她,可印象著實不深。』千雪想了想,復說道:『有了你以後,大嫂似乎身體不好,就極少出現在公眾場合了。再後來……就是她因病過世。我與大嫂不怎麼熟稔,大哥也不常提起她。啊,可大哥是真的很愛你母親,這點絕不是我瞎說的。』

『嗯,我知道。』蒼狼微笑道,無意地摸了摸手邊的水杯,垂下眼睛不再說話。

『你會不會口渴?我去冰箱拿啤酒——你要喝麼?』千雪站起身,其實他想抽支菸,但又覺得眼前的姪女需要陪伴,遂出聲詢問。

『沒關係,我不用了。謝謝千雪叔叔。』蒼狼婉拒了,千雪走向廚房,心裡也不知是甚麼滋味。他確實不比昨晚憤怒,情緒卻仍說不上好。蒼狼雖然坦然以告,可她到底不很清楚撼天闕的想法,儘管退了幾步說,這是蒼狼與撼天闕之間的事,千雪身為蒼狼的親人,所能做的就是傾聽與理解,並且不以指責的態度提出建議,盡力為蒼狼設想。可她又彷彿十分明白自己在做甚麼,整場談話下來,蒼狼從未明說自己在同撼天闕交往——確實,這算哪門子交往?有這種男朋友?!

千雪又生氣起來,他依然為蒼狼感到不值,即便撼天闕和大嫂是一場陰謀算計下的愛情悲劇,但蒼狼又做錯了甚麼呢?她的感情活該被糟蹋?在愛人的女兒身上重現過往柔情聊以自慰,哼,還真下得去手,他奶奶個熊。

千雪氣呼呼地回到餐桌,掀開拉環咕嘟咕嘟灌著啤酒,蒼狼正捧著手機處理訊息,並未正眼瞧著他。就在千雪即將一鼓作氣喝完整罐酒液,稍稍消氣冷靜之時,蒼狼冷不防開口道:

『千雪叔叔,我想有一個孩子。』

『噗咳咳咳咳……我靠!咳……你、你說甚麼?』千雪駭得將鋁罐中的酒水倒在臉上,險險給嗆得岔了氣。他放下啤酒罐,蒼狼已貼心地遞來一疊紙巾。

『我想要一個撼天闕的孩子。』她清晰地複述一遍,海青色的眼睛直視著千雪。千雪幾乎要咆哮起來,不是為了責備蒼狼,而是那種一路看著長大的女孩子,突然有天在他面前拿著剪刀,毫不留戀地鉸去那又長又漂亮的髮辮似的震驚——千雪既痛心、委屈,又感到萬分捨不得,只想求她別這麼做,背上都要冒出冷汗。

『你是……你是為了補償他麼?』千雪艱難地問道,沒有注意手中的鋁罐已被捏得變了形。

『能夠彌補他的人,只有父親和母親。即使我有心,也僅能盡力待他好而已,我無法取代任何人。』蒼狼搖搖頭,幽幽道:『——我也不想成為某個人。』

『難道你……難道你沒有想過,撼天闕或許是……』千雪實在說不出口,他總覺得這樣太傷人了,可是又擔心蒼狼義無反顧的付出,終究會落個淒涼的下場。他忽然感到蒼狼變了許多,不是變壞了,而是變得成熟,變得費解,更多了一分高貴的殘忍。

『他要在我身上尋找母親的影子,他高興就好。我不能也不願阻止他愛母親,他亦不能要求我停止渴望他。』蒼狼倒了一杯茶,端至脣邊輕啜一口。『我接受這個事實,也明白即使他願意留在我身邊,總有一天仍是會先走的。』

千雪嘟噥道:『我看撼天闕身體挺好啊。』

蒼狼輕聲道:『他曾為我受了重傷,現在雖看不出甚麼,可是以後呢?我自然希望家人都健健康康,包括千雪叔叔你。』

千雪朗聲道:『那是當然,我還要看著你長大呢。』

蒼狼莞爾一笑,續道:『我想要他的孩子,是為了我自己。母親過世後,父親將所有與母親有關的物品都銷毀了,我瞭解那是因為他見了就傷心,但我不願這樣。』

千雪歎了口氣,問道:『這事你和他商量了麼?』

蒼狼道:『還沒有,畢竟要考慮的細節很多。這個孩子……註定一生父不詳,這點我難辭其咎。而且現在也不是好時機。』

千雪揉了揉眉心,他一度想勸告蒼狼生產的辛苦與危害,以及近親生育可能帶來的遺傳風險,然而他又曉得這些蒼狼定然都想過了,她不會毫無準備進入親職。千雪對於蒼狼將此事第一個告訴他,多少有些欣慰卻也煩惱,他尊重姪女的意願,可感情上仍是覺得她犧牲太多,無法全然支持蒼狼的決定。

『這件事情——看在千雪叔叔份上,你再多想一想好麼?』千雪最終開口道,對於蒼狼的想法既不贊成也不反對。

蒼狼神色瞭然,只微微一笑。『我知道了。其實千雪叔叔也不必太過擔憂,因為撼天闕未必會答應。』

『是啦。生兒育女畢竟是兩個人的事,撼天闕要不認帳,也還有我啊!』千雪拍拍胸脯,想了想便豁然開朗,大不了那個孩子就認他作義父,對外說是千雪孤鳴的私生子也行,只要能將對蒼狼的負面影響減至最低,多個義女或義子倒也不壞。

『千雪叔叔又要有孩子了麼?你也算是「子孫滿堂」啦。』蒼狼噗哧一笑,語氣輕快地揶揄道。

『啊喲,你挖苦叔叔我呢?』千雪大笑道,叔姪倆閑談用餐,一同度過怡然愉悅的午後時光不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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吃過早午飯,千雪還是帶著蒼狼去到東苗賞花遊樂,他前一天晚上雖然沒有睡好,可精神狀況還不錯,且經過中午的談話以後,他心中老是揮不去那股莫名的愧疚感。蒼狼看起來心情頗佳,然而千雪恍惚想起,其實自己從未見過她表露負面情緒——傷心、生氣、鬱鬱不樂都沒有,她似乎一直是那樣平穩嫻靜,克制禮貌的談吐與從容優雅的舉止,彷彿一尊細貴頑豔的白玉雕像。如今玉雕有了裂痕,卻也真正地鮮活起來。

千雪給蒼狼拍了許多張照片,以前帶她出門玩,總會不時向競日孤鳴報告。隨著蒼狼邁入青春期,競日孤鳴偶爾會囑咐千雪莫讓小蒼狼給人拐走了。彼時千雪只覺得競日孤鳴又在發作——叔父老覺得捧在掌心的小蒼狼人人覬覦,這都才多大呢,再說蒼狼也一副對異性毫無興趣的模樣,真是杞人憂天。哪知今時不同往日,如今單純可愛的姪女當真給人拐了,雖說不是外人,可就因為不是外人才令千雪頭大。他彷彿稍稍理解競日孤鳴當初的憂慮,可如今已沒人能夠分享這份體悟了。

『我應該把今天的照片沖洗出來,擺在相框裡到處掛著。』千雪一邊挑揀手機裡的相片,一邊發表感想。

『何必這麼做呢?都是我的個人照……我倒希望有機會能拍一張家族合照。』蒼狼俯身同千雪一道看著手機螢幕,鬢邊的細辮柔弱地垂了下來,少女的清香隨風飄至,千雪不禁怔了怔。

『這倒是……咱們家似乎沒有甚麼正經照片。』

『雖然僅剩千雪叔叔、我,還有撼天闕,或許拍起照來不熱鬧好看了,但至少有個念想。』蒼狼微笑道,她不曾提起競日孤鳴,這令千雪不由得惘然。可又覺得即使是他,也不知從何說起這生死茫茫的叔父,索性沒有接話。

賞花歸來後,千雪又載蒼狼到百貨公司購物用餐,他像是終於覺察到姪女長大了,笨拙老套地想用物質娛樂討好她,抑或是表達某種程度的關照。其實千雪一直相當留心蒼狼,倒不是臨時起意的自我滿足,可是心態究竟不同了,連帶著平時習以為常的事情也別具意義起來。

他給蒼狼買了好幾袋衣服,又挑了幾件飾品手釧,連一向依著他的蒼狼都出聲婉拒,勸道自己平常用不著那麼多項鍊戒指,買來不戴未免浪費。千雪從善如流,然而還是不經意地問了一句:『但我挺常看你戴著不同的項鍊啊?』

蒼狼聞言怔了怔,臉上升起紅雲,小聲道:『……是這樣,可已經足夠了。』

『哦,那買鞋子吧,』千雪不以為意,又拉著蒼狼到品牌專櫃瀏覽女鞋。『鞋子是消耗品,多備幾雙總不會錯——你又長高一些了,是該買幾雙合腳的鞋子。』

蒼狼笑著搖搖頭,終是沒再說甚麼,任由千雪找來服務人員介紹新品款式,一一試穿走動才揭過了。


叔姪倆遊蕩一天,返回祖宅時已近午夜。千雪在百貨公司做了一回大戶,東西買得多了,就另外差人送到祖宅,照樣兩袖清風地載著後座的姪女四處閑逛。

兩人在起居室稍作休息,千雪打開電視機,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和蒼狼聊天。家政阿姨已經回去了,蒼狼沒留她住在宅邸,想想偌大的別墅中只有她與撼天闕,未免有些寂寞。千雪想起自己的大哥,他也曾在這棟房子裡度過大半春秋,自己年少時便搬出去了,競日叔父也獨居於北苗,即使逢年過節,親戚甚至各道上山頭會走個形式送禮拜訪,可平日幾乎不常見面。大嫂去世以後,大哥又是怎麼過的呢?他甚至都沒將妻子留下的女兒養在身邊,他是否也曾獨自坐在客廳,漫無目的地切換電視頻道?大哥……他孤單麼?

千雪注意到蒼狼越來越安靜,轉頭看向姪女,發覺她正一點一點地打著盹。千雪輕輕喊她,問蒼狼累了就上樓睡覺吧。蒼狼揉了揉眼睛,慢慢說道:『不要緊,我再待一會兒。』

千雪不好勉強她,便將電視音量調小,不時關注著蒼狼的狀況。在蒼狼又闔上眼睛點頭的時候,千雪小心地扶著她的身子,讓蒼狼躺在沙發上枕著自己的腿小憩。看看時間,撼天闕是不打算回來了?千雪大致猜得出今日撼天闕會出門,八成與自己脫不了關係,也可能是蒼狼與撼天闕事先討論好的。但蒼狼明顯在等他,可見撼天闕並沒有交代是否會在外過夜。千雪覺得房裡的燈光太亮了,想調小些卻不方便。他心裡叨唸好歹也弄個遙控器或者操作儀,祖宅甚麼都好,就是一切皆那麼古老。

正思量間,有人來到起居室門口。撼天闕一手勾著外套掛在背後,立著一雙長腿出現在門邊。他看了看沙發上的蒼狼和千雪,微微蹙起眉峰,又朝千雪努了努下頜,示意他出去說話。待千雪整頓好蒼狼,取了薄氈為她蓋上後走至庭院,撼天闕已抽了好幾支菸。

他看來並未不耐煩,只是相當冷淡。撼天闕披頭便問:『怎麼不讓丫頭去房裡睡。』

千雪有些意外,不過這倒是省下了開場白。他回道:『蒼狼在等你。』

『也不給她蓋件外套,你這叔叔怎麼當的?』撼天闕不客氣道,千雪幾乎要跳了起來。

『我靠,你還敢問我,何不問問你這伯父怎麼照顧人家?』千雪心頭火起,可仍然補充道:『出來前拿了毛氈給蒼狼蓋肚子了,不用你操這個心。』

撼天闕哼了一聲,撣了撣手中的菸捲不語。千雪忍不住問道:『我是跟你不熟啦,也不會拿甚麼兄弟情誼要求你,但蒼狼是我姪女,也是你的——你這樣做到底是甚麼意思?』

『怪了,蒼狼整天和你待在一起,她說的話你都沒聽進去?』撼天闕嘲諷道,千雪忖道果然他倆事先講好了,然而沒有親自確認撼天闕的想法,他實在是心裡頭過不去。

『操,就是反反覆覆思索好幾遍,完全不懂你在想甚麼好嘛?!』千雪怒道:『當作是非常時期互相取暖吧,事情過去也就算了,身為長輩,讓蒼狼回到正軌是你的責任,即使蒼狼說她不想停止,說需要你,但你明明可以終止這段關係,這麼做也無損你們之間的親情。』

撼天闕像是懶得說話,只澌澌地抽著菸。千雪又道: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大哥、大嫂之間那筆爛賬。大哥當年是對不起你,這我不會幫他說話,但蒼狼呢?她是無辜的!你再恨大哥,拿他的女兒尋開心有甚麼意思?』

撼天闕不怒反笑,咬牙切齒道:『我是無聊到甚麼地步,要在蒼狼身上找樂子?全苗疆是沒有女人了?』

千雪冷然道:『在姪女身上尋求大嫂的幻影,你不可悲麼?』

撼天闕雙臂爆出青筋,千雪以為他要出手,然而撼天闕卻沒有動。或許是曾經深愛的女子軟了他的心。庭院中沒有燈,明亮的月光直直落在這對陌生的異母兄弟身上,撼天闕的臉顯得很白,深邃的眼窩裡簇擁著長睫毛的陰影,一根根地掃在他的臉上。顴骨如削,線條俐落地連接至下顎。

『我還不至於分不清希妲和蒼狼,停止你自以為是的臆測,』撼天闕終開口道,嗓音沉沉。『無論如何,她到底是希妲的女兒,就像她身上流著孤鳴一族的血統,這是不可改變的。你要認為我完全是看在希妲的份上對待蒼狼,我也無所謂。』

『如果不能回應,何必給人希望?蒼狼連這點都忍下來了,你就寧可傷她的心?』千雪指責道:『別怪我認為你恨她,凡是有點良知,都不會放任這樣不明不白的糾纏下去。』

『我恨她,哈哈哈……』撼天闕陡然大笑起來,猛然捏握住手裡的菸捲,火花燒焦皮肉的味道很是瘮人,但撼天闕彷彿絲毫不感到疼痛,只狠狠道:『若能恨她,還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?顥穹孤鳴是壞,而你則是蠢。情婦生的兒子也只有如此了,難怪孤鳴一族家道中落!』

『喂,這和我媽有甚麼關係啊?』千雪睜大眼睛,不曉得為何話題會從姪女跳到自個父母身上。他也不氣,畢竟自己和大哥的母親確實是父親在外的女人——撼天闕的生母過世以後,才被接回孤鳴一族扶正。『如果你不恨蒼狼,那就當作是我誤會了。但你就一點都不在乎蒼狼的心情,無所謂她快不快樂?』

撼天闕上下審視千雪,他本以為千雪會因母親受辱而跳腳,沒想到對方卻輕而易舉便放下了。誠如撼天闕所言,顥穹孤鳴和千雪乃父親在外的情人所生,自己的母親得知此事後大受打擊,成日同父親爭執齟齬,卻礙於家族勢力沒有離婚,人生最後幾年與丈夫貌合神離,鬱鬱而終。撼天闕年輕的時候,沒少拿顥穹孤鳴的出身抨擊他,連帶也瞧不起父親老來得子的千雪。他失勢前對繼母及其子們毫不關心,得知顥穹孤鳴愛慕希妲更是厭惡至極,即使希妲不只一次勸過他,做錯事情的是父親,至少好好與弟弟們相處,未來還有許多日子得同手足共度,可撼天闕從未聽進耳中。事實證明希妲的規勸是對的,他若不是這樣貶低、藐視顥穹孤鳴,或許顥穹孤鳴不會劍走偏鋒,夥同父親設計構陷,將自己的兄長謀害下獄,連著剷除掉當時的孤鳴龍頭,亦即撼天闕的祖父。

顥穹孤鳴做得決絕,最終仍是留手了。或許希妲肯下嫁於他,並且以死相逼,懇求他承諾天闕孤鳴絕不會有事,而自己也將終生不再與天闕孤鳴相見,更願意為顥穹孤鳴生兒育女,令他放下已架在天闕孤鳴頸子上的刀;抑或是他留著兄長一命,無非是要天闕孤鳴好好看著,自己並不比天闕孤鳴差勁,他也能夠將孤鳴一族領至巔峰,他能夠比任何人都要傑出——即使天闕孤鳴如何瞧他不起,顥穹孤鳴也會向兄長證明,自己將是苗疆黑道莫敢小覷的領頭狼。

至於千雪孤鳴——撼天闕對他的認識,僅限於蒼狼重掌孤鳴一族後的幾次公開會面,基本上連點頭致意都省了。再者便是蒼狼與他的談話,蒼狼喜歡同他說自己的事,童年生活,學習狀況,對於未來的打算。撼天闕倒不覺得煩,雖然他很少答腔,可他其實相當喜愛對自己侃侃而談的姪女。有時候她會坐在他腿上,更多則是做愛後倚著床頭,偎著他的肩膀,與撼天闕共同抽著一支菸,或者用那蔥白修長的指頭蘸著酒喝——蒼狼不怎麼愛喝酒,但是交際應酬往往難以推諉,偶爾便會倒杯烈酒慢慢適應,用指尖試味道,像貓似的小口舔舐。

蒼狼說過小叔叔待她很好,時常關懷問候,帶她出門散心,還總是買許多好吃好玩的東西給她,衣物飾品更不必說。比起叔叔這個身分,千雪更像她的玩伴,又似年長許多的哥哥,她愉快的童年回憶當中,千雪叔叔便占了大半篇幅。如今能夠找回千雪,對蒼狼而言著實是極欣慰的事,她明白千雪會是自己堅強的後盾,可一方面也知道千雪的性格更適合逍遙自在。

『千雪叔叔回來以後,我曾問他是否願意接下龍頭之位,結果千雪叔叔像是吃了黃連似的,整張臉都皺起來了。』蒼狼如是說。

眼前的「弟弟」與顥穹孤鳴不同,千雪孤鳴不戀棧地位,對於權勢亦缺乏野心。但是他護短,同時仍不乏血性,這樣的人倒是能夠制衡鐵驌求衣……撼天闕心底盤算,若千雪孤鳴能夠掌握更多勢力,憑他喜好結交朋友的豪爽勁,能夠牽動的人脈可不容小覷。他並非懷疑鐵驌求衣,然而對於蒼狼的事情,撼天闕依然更為相信「自家人」——哪怕他就曾為自己的父弟捅刀背叛,撼天闕依舊試著為姪女籌謀更加鞏固的心腹鐵壁,親衛是其一,千雪孤鳴所能帶領的人馬則為其二。

有效的拉攏是必要的,雖然撼天闕極煩千雪孤鳴與他談論的話題,他和蒼狼之間的事情,憑甚麼非向千雪孤鳴交代不可?原本他便不願讓蒼狼獨自處理,千雪孤鳴有何不滿儘管衝著他來,大不了打上一架,難道還怕死人?偏偏蒼狼不想他倆發生衝突,柔聲請求他先讓自己同千雪叔叔談一談。

『按你所說,千雪叔叔定然都看到了,可是他沒有出面阻止,想必是顧慮我的感受。』彼時蒼狼摟著他的脖子,正慢慢以指梳理撼天闕的頭髮,一邊說道:『所以先讓我與千雪叔叔聊聊,好麼?若他之後還要找你,我不會干涉。』

撼天闕擁著姪女纖細貼緊的腰肢,一手撳捏她光裸滑膩的大腿,半張臉枕著蒼狼豐盈柔軟的乳房,猶不悅道:『他要是敢罵你……!』

『沒事的,千雪叔叔不會不分青紅皂白亂罵人,他還不曾兇過我呢,』蒼狼安撫道,捧起撼天闕的面龐親了親。『我明天就和他說,給我一點時間與空間,讓小七開車載你去打靶場,或者你有甚麼想去的地方?』

『行了,不用這麼小心翼翼,想怎麼做隨你的便。』撼天闕沒好氣道,態度明顯緩和不少,姪女的示好到底頗為受用,他不經意地揉了揉蒼狼的臀部,少女瞬間紅了臉,卻也不反感他的輕佻,只抱緊懷裡的男人,不斷啄吻伯父的鼻尖與嘴脣。

『其實我想和你在一起……』蒼狼嘟噥道,微微的鼻音聽起來十分愛嬌,她伸出舌尖舔了舔撼天闕的脣縫,悄悄將軟舌探入一點兒。『想和你做愛,不想停下來。』

『哦?是誰抱怨我老弄很久,不喜歡失禁的感覺?』撼天闕笑了一聲,無論蒼狼是否有意討他歡心,這話確實挺招人疼。他握著姪女的細腰,稍稍使力讓她趴在自個兒身上。柔滑芳馥的女孩子熨貼著他,暖和的體溫彷彿蒸著氣味,鼻端全是蒼狼令他著迷的幽香。『知道千雪孤鳴對你很重要,明天我開私家車出去,不用叫那傢伙來。』

蒼狼咬了咬脣,辯解道:『我並不是為了說服你才這麼說的。』末了又肯定道:『你們對我而言都很重要。

而撼天闕只揉了揉蒼狼的頭頂,沒有作聲。


『只要我活著一天,她就無法真的快樂。』撼天闕淡淡道,正面回應千雪的疑問。『可若我死了,她會更傷心。』

『你就……你就無所謂麼?』

『我能怎麼樣?回應蒼狼,跟她結婚,讓她一生鎖在我身上?』撼天闕不耐煩道,碧眼熒熒直視著千雪。『我這條命是她的,她若高興,要甚麼就儘管拿;但我給不起的東西,不可能只為哄她開心便輕易承諾。』

『法律上你們是不能結婚啦……』千雪嘀咕道,他倒是明白撼天闕的意思,並非單純摳字眼。『話雖如此,你同意維持這種關係又算哪門子事?』

『丫頭想要我,而我也一樣。還需要甚麼理由?』撼天闕嗤道,他似乎認為已很給千雪面子,不願再多談甚麼。『說到底,我不過是蒼狼人生中的過客,她渴望、喜歡的——我盡力滿足就是。但我沒那麼重要,你也別老當她是溫室裡的花朵,蒼狼沒有那麼脆弱。』

『我靠,你講得這麼理所當然,真是讓人火大,』千雪嚷嚷道,一邊揮了揮手。『我從小看著蒼狼長大,沒你想的那樣不瞭解她,呸,比較這個做啥啊。我是說,我從來不覺得蒼狼軟弱,她很堅強——可有些苦楚根本沒必要受,既是長輩,為甚麼不護著她避開呢?』

『引導她繞過危險,與一味捧著甚麼都不讓她碰,你又分得清?』撼天闕冷哼了聲,抽出一支菸點上火。千雪看著也被勾起癮頭,翻了翻口袋只掏出打火機。他搔了搔頭髮,問道:

『誒,向你擋一支菸吧,回頭會還你。』

撼天闕挑起眉頭,忖道這小子心還挺大,前頭尚爭執得臉紅脖子粗,轉眼又一副坦蕩蕩的模樣。他也不囉唆,遞出煙盒讓千雪自取,後者拿走一支菸捲便道了謝。

兄弟倆在月光下沉默地抽著菸,撼天闕是已不打算再說甚麼了,而千雪彷彿也安靜下來。良久,千雪開口道:『其實我懂蒼狼已經想清楚了,就是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她。

『但我可不是認同你,說到底你還是在占她便宜,即使蒼狼願意,因此受的傷哪能就這樣算了?』千雪控訴道:『你對蒼狼並不好。

撼天闕只一逕吸著菸捲,既不承認也不否認。千雪彈滅手中的菸頭,力道精巧,速度迅捷,瞬間濺起的火星子照亮他的眼眸,那是一雙同撼天闕相似的碧眼,森然如刀。

『所以,出於我個人——先警告你別遷怒蒼狼,不然我真要翻臉了——我還是很想揍你!』千雪朗聲道,擰了擰指節,語氣中帶著幾分挑釁與快意,倒是不見氣急敗壞。撼天闕大笑出聲,扔開煙蒂用靴底捻熄了,伸展筋骨握了握拳頭。

『想打一場是麼?來啊,我奉陪!』撼天闕狠道,血液中的好鬥因子彷彿在耳朵裡嗡嗡起伏著,怦咚——怦咚——一聲聲興奮地響起跫音,如月色下此起彼落的犬吠。

『說好了,誰也不能向蒼狼告狀啊!』千雪爽快道,揮拳襲了過來。

--

撼天闕來到樓上的時候,房裡的燈是打開著的。他不怎麼意外,因為同千雪自後院回到屋裡,原本應當在沙發上小睡的姪女已不見蹤影。不知為何,兄弟倆都有些心虛與尷尬,沒多說甚麼便各自忙活去了——瞎忙罷了,千雪溜去廚房找宵夜吃,撼天闕則直接走向臥室。

蒼狼有她自己的房間,正是孤鳴祖宅中的主臥,畢竟她到底是現今孤鳴一族的話事人,住在代表宅邸主人的房間自然合理。然而蒼狼極少待在主臥房,多半時候都睡在撼天闕的寢室裡頭。然而撼天闕房中卻也沒有多少屬於蒼狼的物品,或許與伯姪二人總容易脫光了膩在一起有關——最多便是將蒼狼上學要穿的制服掛在衣櫥裡,以及擺放一套姪女的盥洗用品。平常她要麼不穿,要麼就是穿著伯父的衣衫,寬大的衣物鬆鬆地罩著少女纖瘦的身體,細長的天鵝頸與俐落的直角肩一覽無遺,織物尾端則堪堪蓋住腿間的祕處。

撼天闕推開門,蒼狼正坐在桌前寫作業。她穿著一件撼天闕沒見過的亞麻面料對襟背心裙,聽見聲響便抬頭看向來者。

『你回來了。』蒼狼柔聲招呼,待她看清撼天闕臉上的紅腫時,不禁站起身來。『你受傷了?』

『小傷而已,和千雪孤鳴打了一架。』撼天闕下意識地抹了抹傷處,雖然流了點血,但並無大礙。無視於千雪動手前的諄諄告誡,他轉頭便向蒼狼坦白——甚至有些告狀的意味了。

『你和千雪叔叔……打架?』蒼狼有些詫異,她讓撼天闕在床邊坐下,轉身去尋醫藥箱。撼天闕看著姪女掩於布料下的長腿,視線隨著她走動的身姿緩緩滑行,忽然很想摸一摸。

『他打不過我,但也不算太差。』撼天闕評價道,蒼狼拿出棉棒和生理食鹽水為他清潔傷口,聞言不禁笑了笑。

『你們怎麼像小孩子似的,』蒼狼微微彎下腰,站在撼天闕身前仔細瞧了瞧他的臉。『千雪叔叔藏不住心事,有甚麼話都會直接說,他沒有惡意……稍後我也該去看看他。』

『比起你父親,千雪孤鳴確實討喜多了。』撼天闕不冷不熱地刺了顥穹孤鳴一句,不等蒼狼反應,又安慰般的伸手撫摸她的大腿。『口快心直,倒是個豪爽人,我並不討厭。』

『我知道你不會討厭千雪叔叔,即使是父親,對千雪叔叔也十分縱容,總拿他沒辦法。』蒼狼小心地給撼天闕消毒,塗上抗生素藥膏後,再撕開透氣繃貼在傷處上方。她輕輕摸了摸紅腫部位外圍,問道:『很疼麼?要不要拿冰袋敷一會兒?』

撼天闕看著姪女那雙流露關切與柔情的眼睛,突然舉臂摟住蒼狼的腰,將她一把拉近自己。蒼狼扶著撼天闕雙肩,一條腿半跪於床上,微微困惑地低頭望向伯父。『怎麼了?』

『你希望我像愛希妲一樣愛你麼?』

蒼狼睜了睜眼,一瞬間撼天闕以為她的眼中蓄起淚水,可下一秒又發覺那只是她湖水般的眼波。蒼狼細聲道:『為何這麼問?』

撼天闕向後拉直身體,以便更清楚地瞧見蒼狼的臉。他發覺蒼狼看似平靜,嘴脣卻微弱地顫抖著,眼神亦有些閃爍。他忽然就想抱抱她,把她嵌在自己懷中,吻她哭泣的眼睛,慢慢脫去阻隔他們的東西,服貼著彼此炙熱滾燙的肌理——有時候他們並非只想做愛,而是老覺得橫亙於雙方之間的事情太多了,多得只能依靠水乳交融來稍稍彌補,彷彿當初在安全屋的時候——蒼狼要求他替她擺脫處子之身以前,那段光是親吻便能耗上一整個午後的日子。

『千雪孤鳴說我對你不好,我也不認為自己有多厚待你。』撼天闕回道,勾起蒼狼胸前的細辮纏繞在指頭上。

『那……你這麼問,是願意試試看了?』蒼狼垂下眼簾,神情似悲似喜,輕輕籲了口氣,道:『但我不會要求你做不到的事。就好像……你不可以再問我能不能離開。』

『事到如今,你仍是以為我想走麼?』撼天闕嗤笑道:『若我真要離去,還需要問你?』

蒼狼咬了咬脣,眉峰漸漸蹙攏起來,嗓音也帶上哽聲,道:『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你待在這裡是不是很痛苦。』

『但你依然不肯讓我走,不是麼?』撼天闕道,蒼狼的面容彷彿剎那間崩裂潰堤,卻仍倔強地緊緊盯著伯父,不肯移開視線。

撼天闕歎了口氣,無奈道:『這都多久之前的事情了,用得著介意到現在?你若不安,那我告訴你:我不會走——留下來是因為我願意。』

蒼狼抬起手抹了抹眼睛,她克制地無聲落淚,線條漂亮的肩膀顫巍巍地,令撼天闕不由得心中一動,他占身向前擁住姪女,將臉埋進蒼狼柔軟的胸脯裡。除了上床的時候,撼天闕很少這麼做,而這撒嬌示弱似的舉動果真有效,當他再抬起頭的時候,蒼狼已不哭了,臉蛋猶掛著淚珠,正怔怔地望著他。

『傻丫頭,這樣愛哭。』他不怎麼認真的唸道,蒼狼臉紅了紅,伸手環擁住撼天闕,小聲辯解道:

『因為……因為你的問題很傷人。』

她輕輕按著撼天闕的頭,讓他更加熨貼著自己的胸部。蒼狼好似十分喜歡他那樣依賴撒痴,她仔細避開撼天闕臉上的傷處,遲疑著問道:『千雪叔叔還有說別的麼?』

撼天闕答道:『除了一個勁叨唸我,他甚麼屁也沒放。』

蒼狼彷彿鬆了口氣,她慢慢梳著撼天闕的頭髮,心裡感謝千雪沒有將自己對於「孩子」的想法告訴撼天闕——固然那是遲早會攤牌的事,可正因自己毫無信心,又無人可商量,才會藉著這次機會與千雪討論。儘管她心意已決,比起交換意見,更像她單方面的傾訴與知會,可是千雪的聆聽與理解,確實讓始終獨自思考、反覆琢磨同伯父關係的少女增添不少底氣。

撼天闕解開姪女胸前的衣襟,蒼狼沒有穿內衣,柔嫩的乳尖隨著褪去的布料含秀而出,柔柔地抵著他的鼻端。他從蒼狼還是個除了身高啥都沒有長的單薄丫頭,一路看著她蛻變為如今成熟美麗的模樣;胸前兩團軟肉原本填不飽他的手心,現在卻稍稍一攏便溢滿了,隨著她甜暖的幽香昭然蔓衍。撼天闕自然不反感現在的姪女,事實上他倆相處得愈來愈好了,蒼狼知情識趣,細緻體貼,對他又總是毫無保留地表露熾烈的依戀——床上床下都是,撼天闕無論作為長輩還是情人皆被照顧得很好。哪怕是刺在他肉裡的那根毒樁——蒼狼的父母親,生死走過一遭,撼天闕早已不恨了。如此他再也沒有理由否認自己對蒼狼的疼愛,而欲望更是他從未真正抵抗過的東西。

不知為何,今晚哭泣的蒼狼令他想起仍未成年時的她,那個遭逢劇變,生生從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淪落為難得能吃個三分飽的亡命之徒,眉頭不皺,甚至不曾掉過一滴眼淚的小女孩,卻常常因為伯父幾句氣人的話便悒悒不樂,難受飲泣。他總傷她的心,不是麼?他是真不知道蒼狼想要甚麼,還是不願給她,好永遠吊著蒼狼,讓她無法再投注更多的目光給別人?

撼天闕一捧點綴著春花的雪白,湊近頂上的乳蕾將之含進嘴裡。手掌由外向內摩挲著乳房,在乳暈四周時輕時重地畫著圈。蒼狼的心跳依然穩健,比起她第一次讓伯父狎弄,捏著胸脯吸嘬乳首時要鎮定得多,甚至還能空出手來輕巧地按摩他的頭皮,不像那個時候——年幼的蒼狼既驚慌又隱忍,只脹紅著臉將手臂死死貼在地上,心跳如鼓,彷彿克制著不推開撼天闕的頭顱已用盡了力氣。撼天闕忽然有些感懷,他並非偏愛當時的蒼狼,畢竟彼時兩人的關係仍說不上好,然而那個青澀又柔弱的小丫頭,確實是撼天闕心中超然獨立的一頁。

他在蒼狼忍不住喘出聲音時住了口,少女勃起的乳頭上水光瀲灩,都是伯父的涎液。蒼狼的雙腿微微顫抖,雙頰嫣紅,海青色的深眸潮濕多情,濃密纖長的眼睫緩緩眨動,當她興奮起來的時候,最初總是反應變慢,甚至有些遲鈍,然而與外在舉措相反的是,少女的下體會極迅速地濕潤發熱,泌出一股股情液。撼天闕曉得蒼狼一定已經濕了,而她會這樣敏感全是自己一手促成的。對此他不曉得是該快慰或者感到罪惡——或許以男人的立場,將一個美好的少女調教成輕易為自己動情是樁成就,但是以長輩的立場,這簡直是令人髮指。

撼天闕在姪女的一邊乳房內側用力吸吮好一會兒,又輕咬幾下才將蒼狼放開。他留下吻痕的位置不偏不倚,正好是蒼狼身上的衣物領口無法遮擋之處。蒼狼始終沒有表達不適,只是專注地凝視與愛撫著伯父。她想坐在撼天闕腿上,但濕透的底褲令她不願繼續忍耐,陰部酸脹發麻,大概是陰道不斷收縮造成的——她想撼天闕做點甚麼,任何事情都可以,用他的指頭、他的舌、他的性器……填入她渴望而包容的身體裡。她喜歡撼天闕將陽莖完全插在她的陰道中,龜頭頂著子宮頸口,停頓幾分鐘讓她切切實實地感受他的脈動。撼天闕永遠不曉得,那是她比之高潮更為感到至福的一刻——她成年以前還接納不了那麼多,每每看著露在陰道口外的一截陽物,她都有些不甘心。

蒼狼猶豫著要不要脫下內褲,可又游移這樣是否會讓撼天闕覺得她放蕩,儘管撼天闕對她所有的批評之中,從未指責過蒼狼是個不檢點的女孩(至於那些口無遮攔的氣話,蒼狼只平淡地將之收拾風乾)。然而她在撼天闕面前總是有些不合時宜的少女情懷,譬如擔心他認為自己不夠好,不是個乖巧體貼的好姪女。

胸上的印記顯現出顏色,撼天闕摸了摸那塊敏感的皮膚,輕輕將蒼狼推開了些。

『快去快回。』

蒼狼怔了怔,回過味來撼天闕的意思,遲疑著問道:『你不……你不做麼?』

撼天闕啐了一聲,沒好氣道:『真以為我見到你就只想著做?』

『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嘖。』蒼狼不鹹不淡地瞟了撼天闕的下身一眼,終究沒忍住回道:『你明明硬了。』

『繼續做下去,你是別想探望千雪孤鳴了,』撼天闕不耐煩道,雙手已拉起姪女的衣襟,逐一繫上鈕扣。『再說那傢伙到底買來保險套沒有?』

『小七?他今天沒有聯絡我,或許有甚麼事情耽擱了。但畢竟是你要他去辦的事——我回頭會說說他。』蒼狼由著撼天闕整理好上衣,又看他逕自走到衣櫃前暫時擺著的百貨公司提袋裡翻找,不一會兒撼天闕拿起一件羊駝絨披肩,牌子也沒拆便圍在蒼狼身上。

『好了,千雪孤鳴若還沒斷氣就別待太久。』撼天闕簡短囑咐道,蒼狼扭開門把,抓著身上的披肩不禁莞爾。若撼天闕有意,大可讓千雪叔叔看到自己胸前的痕跡,即便這樣做很幼稚——但她也不會說甚麼。然而最後他又把她包裹起來,是因為顧及姪女的顏面,還是不想讓千雪孤鳴知道更多呢?

蒼狼走至門外,扳著門板看向房裡的伯父。『可是……我喜歡和你做愛。每次看到你,就想著和你親近,像……像那時候一樣,』

她話還沒說完便走開了,撼天闕只來得及捕捉到蒼狼小尾巴似的髮梢溜了過去,其餘皆來不及反應。他難得獃獃的瞪著門口,沒有注意到蒼狼急得連房門都沒有關好。待撼天闕回過神來只咒了句粗話,便站起身滿房間地搜索漏網之「套」——儘管他其實很清楚家裡沒有剩下任何保險套了,然而人偶爾就是會想徒勞無功一把。如果蒼狼真有那個意思,如果他沒有誤會——那麼當她回來的時候,還是問問姪女願不願意進行無套性行為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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